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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场女子 她轻如烟花又情重如山 于建勇

 长尾巴的城市 2020-08-08

鸟儿虽小 玩的是整个天空

静静写字平台征稿啦!

六婶

于建勇

“再敢去嘚嗖,打断你的腿!”那年,父亲知道我去六婶家玩耍时,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吼。“小点声,让她听见。”母亲说。“听见能怎么地!”父亲故意提高了嗓门。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这样膈应隔壁的六婶,那时每当在家里提起六婶,他总是狠狠地朝着隔壁“呸”一声。

  我想父亲的吼声六婶和六叔肯定是能听到的,但他们那面从来没有动静。而我,不管父亲怎么威胁,还是偷偷往六婶家蹿,因为她和六叔喜欢我,经常偷偷塞给我个梨呀枣啊什么的。我也喜欢六婶,喜欢看她照着镜子用粗铅笔描眉毛,喜欢看她把长发梳得一丝不乱,在脑后挽起一个高高的发髻,也喜欢她即便是上山干活也把自己打扮得像要去赶集似的,一尘不染。不像母亲,整天灰头土脸,有时都不梳头。

  那时候在生产队里,许多人也瞧不起六婶,尽管那些男劳力们经常用眼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但没人去接近她。那些妇女们则经常有意无意地用话语讥讽六婶。可六婶好像从来没有察觉,依旧态度温和地对待大家。有一个人不膈应六婶,那就是生产队长大康伯,他经常安排六婶干一些轻快活,于是那些妇女们更嫉妒六婶,时常凑在一起挤眉弄眼地说长道短。

  那时我一直在想,大家为什么会膈应六婶,可想不出。有次我问母亲,母亲说:“小孩子家家的,别瞎打听!”说话间,母亲总是挺一挺腰,好像她比六婶高一头似的。可我一直觉得六婶是个好人。

  我读三年级那年的春天,生产队赶大车的孙武叔驾着马车往山里送粪,不想拉大车的“驾梢马”突然惊了,拉着大车疯了似地从山里往马棚跑,孙武叔一路喊着让人们躲开,一面紧勒马缰试图让马停下来,结果越勒马跑得越快,在进生产队马棚时,大车撞到墙角翻了,孙武叔被摔出好远,当场就昏了过去。我们一帮小学生跑到现场看热闹,见孙武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马棚外正在捡豆种的妇女们,都吓得面如土色,束手无策。只有六婶镇定地走到孙武叔跟前,跪在地上按压他的胸口,还和他“亲嘴”。一阵忙活后,孙武叔醒了过来。长大后我才知道,六婶那时是用人工呼吸救了孙武叔,在那个年代,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当时,那帮妇女们看到六婶这样,有的吐唾沫,有的骂她不要脸。

  有一年冬天的晚上,天上飘着冰凉的雪花。村里的民兵们在刘寡妇家抓到了一个“特务”。第二天上午,民兵连长三柱子带着几个民兵,在大队的办公室里审讯那个“特务”。村里许多人看戏似地挤在办公室门外往里看,六婶也在人群中。只见民兵们把那个“特务”扒得只穿一条花裤衩,边打边让他交待罪行。可那个“特务”就是不吱声,最后被打得晕了过去。大家都吓毛了,但没有人敢靠前。结果又是平常柔弱的六婶,拨开众人进了办公室,大声对三柱子说:“你们这样是犯法的知道吗?出了人命谁负责!”估计当时三柱子也是懵了,忙说:“现在怎么办?”六婶并不答话,上前就掐“特务”的人中,不一会儿“特务”就苏醒了。“别胡来了,赶紧放人!”六婶对三柱子说。三柱子鸡啄米似地点头,让民兵给“特务”穿上衣服,放走了。后来听说那个“特务”根本不是什么特务,是刘寡妇年轻时的一个相好。因为这事,六婶后来还受到了公社干部的表扬。

  那些年,我们村男青年找对象困难。二兰子家上面两个哥哥都没成家。她爹打算给二兰子找个能换亲的人家,给她哥哥换个媳妇。可不料二兰子和村里的振良谈上了恋爱。这下二兰子的爹妈急了,把她锁在东厢房里,逼她和振良一刀两断,二兰子不答应,就不给饭吃。邻居的叔叔婶子们见二兰子被关得可怜,就来劝二兰子他爹,可这老头谁来劝就跟谁瞪眼,就连队长大康伯也不给面子。后来,大康伯就想到了六婶,找到她让她去给说和一下。开始六婶是犹豫的,但还是去了,大康伯陪着。他们去时二兰子家正在吃饭,六婶上前就把饭桌上的一盘地瓜扔到了地上,大声对二兰子他爹说:“孩子都快饿死了,你们还有心思吃饭?出了人命怎么办?孩子不是你们生养的吗?你们要毁了孩子一生吗?”她一连串的发问把二兰子一家人问懵了,二兰子爹开始想瞪眼,可半天答不上话,最后无奈地蹲在地上直搓脸。六婶见他软了,便用温和的语气继续劝,最后,二兰子爹把东厢房的钥匙扔给了她,说:“天下只有一个理,他六婶,我服你了!这个家,我当不了了!”

  队里的人们曾神秘兮兮地说六婶有个小木匣子,匣子的钥匙她整天拴在红绸子裤腰带上,匣子里有金银财宝。也有人提起她的小木匣子就鄙夷地撇一下嘴说:“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值钱!”我当兵之前的一天晚上,来到六婶家与她和六叔告别,没想到六婶竟然让我看了她的匣子。匣子里面并没有什么财宝,而是两张发了黄的文书。一张是孙大鹏团长阵亡证明书;一张是陈丽云赎身契约(那天我才知道六婶叫陈丽云)。六叔一声不吭地倚在被子上抽着水烟,六婶双手颤抖着把两张文书放在炕上,告诉我:她是济南长青人,自幼父母双亡。1942年嫁给了军阀赵保原部下一个团长孙大鹏,1945年在八路军攻打莱阳时,孙大鹏阵亡,她随残军逃到即墨。之后,孙大鹏手下一个营长想霸占她为妻,她不喜欢这个人,便在夜间逃出军营,一个人流落到烟台,不想在烟台被人骗进了窑子。后来认识了当时在烟台开布庄的六叔,当时,六叔的布庄已经濒临倒闭,便卖了货底给她赎身,带她回到我们村。“我这一辈子,没有一儿半女,一直把你当成……最亲近的人。”那晚上,我第一次看见六婶流泪,泪水在她已满是皱纹但仍然白皙的脸上流下来。她伸出双手想拉住我的手,但又收了回去:“到了队伍上多长点眼色,婶盼着你当个大军官……”

  我没有想到,那一晚的告别竟成了我与他们的永别。从部队回来后听母亲说,我当兵后的第三年,六叔得了肺癌去世了,没过几个月,六婶也追随而去。他们的坟就在村里的后山上。

  后来,我去看过他们,茂盛的蒿草已经遮盖了他们的坟茔。

想起母亲的手擀面 我多次流下口水  于建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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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张红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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