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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侯利旺||火车记忆

 新锐散文 2020-08-08
东方散文
推实力作家  读文坛新作
东方散文夏季版

作者简介

 
     侯利旺,男,80后,河北威县人,现生活在南京,苏州大学中文系毕业,供职于文化部门。多篇文章散见于新华日报、南京日报、作家网、榕树下等。喜爱读书、热爱文字、以文交友
火车记忆

火车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每年坐火车回老家,闲下心来欣赏沿途的田园风光,看到窗外的风景不停地更迭,经过那些或黄漆斑驳或明黄翻新的临时车站,火车记忆在时光中渐渐明晰,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是第一次乘火车的情景。

     那一年,18岁的第一次出远门,爹和娘送我去外地上大学。八月的天气异常炎热,中午太阳格外火辣,烫身上难受。一大早,我们从村里赶早班汽车,到这个小站等下午三点的过路火车。等车的人很多,家里攒下来的化肥塑料袋,背着一大袋给我在学校盖的被子和衣服,提着一个旧布包袱,包袱是用来地里拾花的,风晒雨淋,早已破不堪。我劝,把它扔了吧不同意:“背着包袱踏实,小偷见了也不偷。”

绿皮火车轰隆隆地驶过来,等站的人们拼命往上挤,爹背着袋子,紧紧拉着我和娘,后面的人不断的推挤,最后被人流卷上了车。火车里人挤人,连放个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买的是无座票,娘和我把行李放在两节车厢交接处,爹往前面去找空座,这列火车是慢车,到站要23个小时。

“火车上人这么多,我们应该买个卧铺票的。”我埋怨娘。娘说:“一张卧铺要比站票贵50元,我们三张就是150元,顶咱们家一季的棉花了,不值得。”

我和妹妹要上学,家里除了种地,也没别的收入,种地忙活一年也收不了多少钱,不省着花,又能怎么办呢。我想着这些,心里一阵阵难过起来。看看旁边的娘,才50岁,头发大片的斑白了,黑黝黝的脸上爬上了好多皱纹,脑门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

 “你们快过来,前面有座位”,爹冲着我们又是招手又是大声喊叫。我和娘拿着行李,一点一点朝爹的方向挪过去。过道满地的人和行李,挪个步都很困难,更别说要挤出去了。好不容易挤到爹那里,爹两只胳膊摊开,紧紧得护着抢到的两个座位,爹坚持要我和娘坐上去,他站在我们旁边,护着行李。

车厢里闹哄哄的,叫卖盒饭、零食、袜子、毛巾或其它小玩意的乘务员推着车,不断地从过道穿来穿去。我们的行李很重,搁在过道,小车每过来一次,爹都要费力把行李举起来。我有点恼恨推小车的乘务员,我把头望向窗外,好奇地看车外掠过的景物或者火车呼啸地穿过一个个山洞。

“这个烟很贵吧”,爹一脸笑着冲对面男人说,男人正抽着一支看起来很名贵的香烟,爹一辈子喜欢抽烟,抽的烟从不超过2元钱,为了省钱,爹用烟袋抽草烟。

我把视线从窗外移了过来,对面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很富态,女人很年轻,打扮看起来很妖艳,餐架上放着公文包、高档的茶杯,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好吃的零食。女人这时正拿着一袋零食往嘴里填,呆呆地注视着我们,她肯定对乡下打扮的人不感兴趣。男人倒是主动问了:“你们是到哪里下车?”。爹笑着说:“我们到上海,儿子考了上海的某大学”。说完,爹一脸的得意,爹一辈子没有本事,在村里被人瞧不起,倒是儿子考取了全县第一名,让爹扬眉吐气一番,走到哪爹就逢人便说。

男人脸上微微吃了一惊,他面前这个瘦瘦弱弱的男孩,竟然能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继续说:“好大学,这是个名牌大学”,说完又冲着女人努努嘴:“人家不容易,从农村考出来的”。男人也有意和爹唠嗑,“你们是哪个地方的”。“广清县”爹迟疑了一下答道。我心里面又笑起爹,对陌生人撒谎,干嘛不说一个更遥远的地方,反正也无据可查,这个县不就在我们县边上吗。

这时,卖零食的小推车又过来了,被女人喊住了:“来一个火腿肠,多少钱”。“35元”。我和母亲听了,唏嘘不已,这么一点火腿肠,竟然卖到35元。小推车停在这边不走了,女人不断挑选着小推车上的东西,爹举着行李,明显有点费力,我为爹捏了一把汗。

女人终于买完了东西,付了125元,“东西好贵啊”,爹也嘀咕了一句,能不贵吗,我高中一个月的伙食费才100元。

小推车上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油烟味飘过来,我耐不住饿,肚子敲起鼓来。娘从包袱里翻出一个硬邦邦的馒头,还有几片在家里腌制的咸菜,然后拿给了我:“朝英,赶紧把这个馒头吃了,填填肚子,让你爹给你打一瓶开水去。”我望着对面五颜六色的火腿肠、面包,口水直往上冒,我本能的想拒绝娘递来的馒头,耐不住肚子饿,我接过它,低下头,狠狠地咬了一口。

火车一路往前走,上的乘客越来越多,但却没人下,车厢越来越拥挤,到深夜一二点,天黑漆漆地,有点冷,我眯着眼,困得想睡觉,迷迷糊糊听见爹和娘在说话,“地里还有棉花,都白花花一片了,这几天不去拾,不放心。”娘说道。爹一听也着急了,两亩地的棉花要是拾不了,遇到个雨天或者被人偷摘了,这一年就白忙活了,临走时,娘对妹妹千嘱咐万嘱咐,要记得去地里拾棉花,可妹妹也才12岁啊,娘怎么能放心呢。“你不该来,不来还能剩个300多的路费。”爹也开始埋怨起娘来。“你小点声,让朝英睡一会吧。”娘说完,又转向我:“睡吧,醒来就到站了。”

爹和娘的话里有许多辛酸,我听得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们,上大学的学费也是娘借了好多亲戚才对齐,娘一辈子没出过小山村,是我让娘一定要送我一趟,这时候我自己心里也很难过,有点想哭。我想,别让他们看见了,要哭就在心里哭吧。
可我实在太困啦,迷迷糊糊地想“也许到站了就好了”,于是头靠到餐架上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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