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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蒙古】赵润莲|麦熟 猴戏与马戏

 新锐散文 2020-08-08

东方散文夏季版


赵润莲,内蒙古凉城人,中学一级英语教师。热爱读书,喜欢写作。偶有作品发表于报刊杂志


麦熟 猴戏与马戏

    麦熟

一进农历六月,天气热的流火,大人娃娃脸上的汗珠子从早晨一起来到晚上睡下就没落过,喝进肚里的一瓢瓢从井台直接打上来的凉水连个弯儿都没拐,又原封不动的变成擦不断的汗珠珠。

“妈的,快要热死了!人人嘴里嚷嚷着。”

老榆树下聚的人越来越多,连鸡鸭猪狗也都迫不及待的躲开这白花花的日头,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无奈大地也不凉快,不一会儿它们就得挪一个地方。

“照这毒的日头,再有俩晌就该开镰了。”慢条斯理的抽着旱烟袋的福伯一开口,人群中就立刻一串应和,于是急性子的人就开始坐不住了,扔掉手里的旱烟袋急匆匆地赶回家,在厢房静静躺了大半年的镰刀被主人重新拿起,各家各户的院子里磨刀霍霍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仿佛一支交响曲从村东响到村西。

两天后我父亲已经把镰刀磨得银光闪闪的了,天还微微亮的时候父母就早早起床,父亲忙着经喂牲口,母亲忙着做饭。我们也都不敢睡懒觉,揉着惺忪的睡眼赶紧穿衣吃饭,然后就和父母一起下地割麦。

走到田间的时候,更早的人家早已拉开了垄子,红彤彤的太阳将这金黄的麦田照耀的流光溢彩,也把庄稼人的脸映地神采飞扬。镰刀和麦秆儿合奏出的优美交响曲在麦浪滚滚的田间此起彼伏,碧蓝天空上云雀的鸣叫和着偶尔一丝的清风,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一种莫名的喜悦。

都说割麦是一个辛苦活儿,那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假。麦子是种在冰上收在火上的作物,清明一过家家户户就忙着种麦,一进伏天大家又忙着收麦,伏天的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大地,即使啥都不干人也热得受不了,更何况头顶日头手握镰刀弯腰割麦呢!

经过几天的辛苦劳碌,麦子终于割完了,于是牛车马车毛驴车日夜不停地从地里把麦捆运到打麦场,平日空旷的打麦场一下子被金黄的麦垛塞得满满的。劳累了半年的庄稼人心里也被丰收的喜悦填地满满的,以至于布满皱纹挂满汗水的黝黑脸庞上也洋溢着动人的幸福。

麦子上场的时候正是北方的雨季,每一天大家都提心吊胆地关注着天气,龙口夺食的日子里大人娃娃都像疯了一般,走路都是一串小跑,吃饭也是胡乱地扒拉几口,填饱肚子而已。碌碡的响声让人的耳朵里能生出茧子来,蒙着眼睛的骡马背上被汗水浸湿了,贪婪的蝇虫不停地叮咬着它们,只是偶尔甩起尾巴驱赶一下,但脚步从未停止。

大雨终于如期而至,但庄稼人已经不再害怕,红润而饱满的麦粒已经归仓了,自从包产到户以后,家家户户都是囤满仓满,借着北方的梅雨季节,累得只剩下半条命的庄稼人躺在自家的炕上,任外面的雷声震天,屋里的鼾声如雷。

太阳终于出来了,雨后的天空碧蓝明净。偶尔几丝云飘过,洁白如丝。休息好了的庄稼人也走出了屋子,大家蹲在老榆树下吸着旱烟,讨论着该磨多少新麦,该种多少芥菜,旱烟袋里飘走的不止是青烟,还有生活的智慧。

几天过后,午饭时间的村庄里总是飘着新麦馒头甜甜的香味。农村人大锅大笼的已经习惯了,家家户户的馒头都蒸得雪白,而且胖乎乎的馒头全身都恰到好处的开着碎碎的小花,让人一看见就口水直流。

紧接着农历七月十五就来临了,巧手的母亲们会用新麦面捏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面人儿,孩子们拿着面人既当干粮又当玩具,麦就这样进入我们的生命植入我们的灵魂。

麦子熟了,村庄里一片喜悦。

   猴戏

赶着麦收的点儿最先进村的是猴戏班子,他们大多来自安徽或者河南。在一个眼看太阳就要偏西,天边燃起大片火烧云的傍晚,猴戏班子响亮的锣鼓声和吆喝声就像是一个“集结号”,将村庄里的男女老少一起召唤到当村的老榆树下。

大家伙匆匆撂下饭碗赶来的时候,猴子们已经穿戴整齐,班子里的锣鼓已经响过三通,德高望重的福伯会在场地中央讲几句话。当然都是往年讲过的,无非就是麦子已经归仓,大人娃娃们累死累活地已经半年了,终于可以看一场猴戏犒劳犒劳自己,咱们乐呵了不说还能帮助这些行走江湖的可怜人挣个馒头钱。有钱的人家给钱,没钱的人家就给量上俩碗麦子。

“咣当”一声铜锣响,跟着就是耍猴人的鞭子一连串清脆的响声,猴戏就算拉开了序幕。班主往往是一个彪形大汉,他拿出一根杆子在地上尽可能大地画一个圈儿,于是逼仄的场地“呼啦”一下就空旷了起来,孩子们的笑声和吵闹声也立刻就安静下来。

孙悟空打扮的猴子最先出场,手里的金箍棒舞的行云流水,在主人的指挥下不断地向人群磕头作揖翻跟斗,惹得大家伙哄堂大笑,于是耍猴人牵着它和场边的小朋友不停地握手,猴子也不闲着,手脚麻利地从孩子们手里抢过来瓜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塞到嘴里,它磕瓜子儿的馋样儿让人们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接下来的节目是猴子抬轿子,坐轿子的猴子虽然努力正襟危坐,可抓耳挠腮的本性难移,抬轿子的猴子也是一步三摇颠颠颤颤。连老爷爷老奶奶们都咧着没牙的嘴笑个不停。从轿子里下来的猴子屁股还没坐稳,耍猴人就拿起了鞭子,于是猴子赶紧就骑上了一辆小自行车,费力地撅着屁股蹬起来,呲牙咧嘴地冲人群做着鬼脸。

在表演结束的时候,耍猴人会奖给猴子一俩块水果糖,当猴子一把抓过糖果的时候,又哀怨地看了一眼耍猴人手里的鞭子,表情极为复杂。儿时的我曾经问过父亲,猴子是怎么就到了耍猴人的手里呢?为什么那么听耍猴人的话呢?

父亲说猴子本来生活在山里,它们是一群调皮而又贪吃的家伙,耍猴人去山里捕猴子的时候,一般都会带上好吃好喝的东西,尤其是烧酒。当猴子们看见美食下来大吃大喝的时候,它们已经中了人类的圈套,醉得东倒西歪的猴子就只能束手被擒了。从此以后它们就只能在耍猴人的皮鞭下乖乖地听话,当然偶尔也有一点儿小甜头,只不过代价就是永远地失去了自由。末了,父亲还告诉我,做人一定不要贪小便宜。

猴戏不止给我童年的生活带来无限的欢乐,更让我深深地记住父亲的话,从小就明白一个做人的道理。

马戏         

马戏班子也赶着麦熟的点儿进村了,他们大多来自河南或者河北,一辆敞篷车拉着十几个男男女女和他们所有的家当浩浩荡荡地进村了。

他们首先打听村长的家,热心的孩子们立刻一路小跑地在前面引路,等和村长谈妥之后,马戏班子的成员马上就在村里的打谷场上安营扎寨。不一会儿演出的台子已经搭好,高音喇叭播放的音乐会响彻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天村里人的晚饭都比平常提前了许多,大家早早地提着板凳拎着椅子来到打谷场,都想抢占到最好的位置。三乡五里做小买卖的也都闻风赶来,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摆开了摊子。卖冰棍儿的,卖瓜子儿的,卖汽水儿的,卖棉花糖的,都点亮了沼气灯高声地吆喝着,惹的馋嘴的孩子们纷纷驻足。

天完全暗下来以后,马戏班子的表演即将拉开序幕,一个梳着两个两个羊角辫的小姑娘首先上台,用清脆悦耳的声音报幕。

马戏班子表演的节目很丰富,空中飞人,马术表演,胸口碎大石,少林功夫等等。但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几个年龄还没我大的孩子,在做那些高难度动作的时候他们眼里的泪花和嘴里的呻吟,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回家的时候哥哥吓唬我说,如果我不好好学习就把我送给马戏班子当学徒,天天吃不饱饭还要挨师傅的打。儿时的我心里着实充满了恐惧。

第二天一早,马戏班子里的成员就在村长的带领下,敲开各家各户的大门,手里拎着袋子拿着大海碗,来讨要他们昨天晚上表演的“演出费”——麦子。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量走俩大海碗麦子,如果看见主人家是那种宽厚的人,他们就继续软磨硬泡地要上一碗。如果遇上特别小气的人家不肯好好地给,他们就连要带抢。我的邻居二奶奶是一个特别小气的人,每次马戏班子来要麦子的时候,她都不肯顺顺当当地给,她总是说她没有看演出,凭什么让她白白地出麦子,其实她每次都坐在最前排。

赶快晌午的时候,马戏班子的麦子也差不多收齐了。于是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安顿在了敞篷车上,一路又浩浩荡荡地向着下一个村庄出发了。

麦子收完了,猴戏马戏的演出也都看过了,贪玩的孩子们也该收收心了,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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