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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村庄(2)

 直通一线王国己 2022-01-06

割麦

晚饭一过,大人就催我们上炕睡觉。

我们很听话地就去了。不是我们有多乖,而是我们知道,明天要早早地起来上地。

这是一件重大的事情,耽搁不得,那个孩子如果在这个事情上怠慢,就是在为一家人的口粮不负责任。我们自知瘦弱的躯体还无法承担起这样重大的责任,就只有乖乖听话,卖力干活。

刚躺下,就听见镰刀在磨石上哗啦哗啦地响起来。

父亲在磨快镰刀。父亲一定是蹲在西墙根靠窗的地方,借着月光,用粗大的手掌攥着一把镰刀,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按着镰刀的锋刃,让镰刀用力地在磨石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擦过,镰刀就变得一点一点锋利起来,像是在集聚一种神秘的力量,准备打下麦田的江山。

父亲磨刀的动作沉稳,有力,毫不犹豫,这从磨刀石上发出的声音就可以判断的出来。我们静静地躺在炕上,都不说话,认真地听着这个声音,听得很专注。好像这个声音能够告诉我们什么生活的哲理似的。

我们都有一把属于自己的镰刀。父亲说,拿着自己喜欢的工具,干活才有劲。每年麦收前,就会抱出一报镰刀,任我们挑选。他喜欢长把的,你喜欢宽镰的,有时会抢夺同一把镰刀,但更多的时候,谁都会拿走那把去年自己用过的镰刀。以前用过的,用起来顺手。庄稼人使唤工具,就要个顺手,不耽误活。

庄稼人熟悉自己的农具,把子上那儿有个接茬,那儿有个弯口,那儿有个凸起,那儿个豁口,握在手里,怎么使劲,怎么省力气还能干好活,都清楚的很。这是庄稼人谋生吃饭的根本,跟农具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庄稼人,似乎跟农具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有些农具会跟一个庄稼人一辈子,不离不弃,有些农具早早地就折了头,断了把儿,开了豁口,也舍不得扔了,收拾收拾继续用。新的反而用不惯,磨人。

镰刀在粮仓底下放了几乎一年了,有点生锈,落满了灰尘。要不是父亲用废报纸包着,估计样子比这个还难看。见到自己的那把镰刀,会忍不住拿起来端详一下。镰刀不是常用农具,割麦的时候割麦,割完了麦子就放在粮仓底下守着麦子。

镰刀和麦子似乎有一种天然血缘关系。

麦子在田地里冒出绿色的芽,叫田苗。田苗一天一天地长,大了就结出田穗,结出饱满或秕欠的粮食。镰刀就静静地等着,不急不躁,安安静静地躺着粮仓底下,落上一些灰尘,或者不小心被老鼠踩上,也不会发出声响。父亲放农具都会小心翼翼地放地非常平稳,老鼠踩上也不会厛里哐啷响。

父亲说,农具一定要放平稳,要不然时间长了,农具就变形了,变形的农具不好使,七扭八拧的,使不到地儿上,人费劲不说,干出的活生还叫人看不过眼。父亲最不喜欢看不过眼的活生了。靶子的尖一定要向里,铁锨的刃最好插在土里,镰刀的把要向外伸上,头的后脑对着外面,打小父亲都是这样教我们。习惯了之后,见到有农具不是这样放的,心里总觉得那儿不对劲。

等到麦田熟了,镰刀就发出锃亮的光,像赴一场也麦子的约会一样。好镰刀不怕磨,因为磨得越快的镰刀,就越容易收获更多的麦子。镰刀好不好,要看它割下来的麦子多不多,茬头低不低,麦捆齐整不齐整。

镰刀的生命,就是这样一年一年磨蚀的;农人的岁月,就是这样一年一年磨光的。

听着父亲一把一把地磨着镰刀,月光照在被子上,心里胡乱地想着一些事,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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