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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邓贵环|父亲和他的草鞋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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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贵环

散文是抒写心灵的文字,我愿借它那双有力的翅膀带我飞翔。所写内容,要打动读者,首先要打动自己,要选取最动情的东西写;其次,文章一定要体现一个主题,即我为何要写这篇文章?这个创作意图要明确地体现出来。散文所谓的“形散神聚”,这个“神”,就是文章要表现的主题;再次,尽可能去追求结构的合理,尽可能去追求语言的精炼和优美 。我告诉自己,要把每一次写作,都当作与自己灵魂的一次对话,对自己写作实践的一次检阅。

父亲和他的草鞋  

父亲年轻的时候经常穿自己打的草鞋。他打草鞋的手艺不错,我爷爷和几位亲戚穿的草鞋,都是他“量脚定做”的杰作。

有一次回老家,我提出要父亲再打一次草鞋给我看,哪怕是打了不穿,表演一下也好。父亲笑了笑说,现在打不成了,打草鞋的家什早在当初从娃娃寨搬家的时候就丢了。他还说,现在都时兴穿运动鞋和皮鞋,谁还会再穿草鞋呢?

的确,即使是最边远的农村,草鞋如今恐怕也早已完全退出了“鞋”的历史舞台。

但我忘不了父亲和他的草鞋。

我的老家娃娃寨,位置偏僻,家里的土地也不好,父母常常流尽血汗却只能勉强果腹,于是我从小就有个心愿,我要给他们买间房子搬离那个贫瘠的地方。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集镇上的中学教书,于是在1995年,老公支持我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买了几间土木结构的房子,把他们搬到了我的身边。

当年还在娃娃寨的时候,每到农闲、或者阴雨连绵干不了活的时候,父亲总要支起家伙来打草鞋。他给自己打,也给亲戚朋友打。

打草鞋的家什共三样:一个背后有拉钩的如八戒肩扛的钉耙样的“耙”。据说这“耙”是栗木做成的,共有七个或者九个齿,每一个齿结实又有韧劲,经得住拉拽;一个像耕地时架在牛肩头的曲尺状的木头拐子;一个用来一边编织一边敲打的小木槌。

打草鞋的时候,父亲坐在一条宽板凳上,一边哼着歌曲一边把“耙齿”的拉钩固定在宽板凳的一头,那个曲尺一样的东西拐角朝前地拴在腰间,再把事先准备好的棕绳由这个拐角放射出四五段做鞋底的筋。延伸出去的绳子被一一固定在连续的几个耙齿上。确定了几条鞋底的“筋”之后,拿起稻草搓成的绳索从脚跟处开始精心的编织。那手法,就如同用竹篾编织簸箕,经线纬线在手中变戏法似的快速游走;又像牛耕地,一道过去,又一道过来,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边编织边敲打,编织出来的底子紧实又好看。这鞋底,后跟处窄而浑圆,到足弓处慢慢变宽,脚掌处最宽,到鞋头又慢慢变窄,到大拇指位置的时候,就变成了窄窄的一小段,之后完全收住——鞋底就算成型了。父亲根据草鞋主人脚的大小宽窄,来确定手中编织的草鞋的宽窄大小。做好底子,父亲开始给鞋底在脚趾位置安上“耳子”,脚跟处安上后跟,再用细细的棕绳或者麻绳将后跟与“耳子”、大拇指留出来的那一段沿着脚板外侧串连起来。就这样,一双“偏耳草鞋”就“新鲜出炉”了。 

也有更讲究的做法,那就是鞋底做成之后,在脚掌内外两侧都安上更为密集的“耳子”,用细绳依次连接的时候像编织鞋底那样编出鞋帮。这样的草鞋叫“满耳”草鞋,这种草鞋穿起来与脚板契合更紧密,也更舒适。

全棕绳草鞋成本高,父亲一年只能给自己打上一两双来穿。家里田间有几棵棕树,从棕树上割下来的棕皮,划下主筋后的棕毛拿到杂货铺去卖比鸡蛋略值钱,比其他山货也略值钱,家里吃的油盐和点灯的煤油,很大一部分靠着它,因此没有多余的棕毛用来打草鞋。至于麻,就更贵重了。要腾出专门的田来栽种,麻田要细致管理。麻杆收割回来之后要去掉麻叶,将麻从麻杆撕下来,再经过漂、煮、晒、搓等比较复杂的工序,才能成为编织麻绳草鞋的材料。因此麻绳草鞋就更不容易得到。

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那些唱起来像喊号子一样的歌曲,他喜欢在劳作的时候哼来解闷。有时候见我站在旁边看,就要我跟他一起哼唱,但我总是嫌弃他哼得难听,不肯。他还会吹笛子,就哄我说要是跟他唱歌,他把草鞋编完就给我吹笛子听。这个我喜欢。我一直都不明白,我的父亲究竟是跟谁学会了吹笛子的。他识字少,也没有人教过他,但他实实在在又会吹出不少曲子。

于是在夏天一个有月的晚上,他们俩坐在灶房门前的大石头上,父亲吹笛子,爷爷拉二胡,一起为一家人来上几支,驱赶走劳作带来的疲乏。现在想起来,在那些精神享受贫乏的日子里,父亲哼的歌,偶尔吹的虽不那么高明的笛子曲,的确成了我们记忆里温馨和浪漫的回忆。

似乎所有干活的日子,父亲都穿着自己编织的“ 偏耳草鞋”。过年这样隆重的节日,他就穿棕绳或者麻绳的““满耳草鞋”,里面穿上白色的粗布“山袜”,袜子外面缠上青色毛月布裹腿,这样的装扮去走亲访友,样子颇为威武。

那个年代,每到年底我们家都会卖一头猪,来犒劳辛苦了一年的家人:置办一点年货,给一家大小缝制一件新衣服,有余钱再给我们兄妹四个买一筒芝麻饼回来。这是全家最期待最幸福的日子,所以卖猪,对于我们家来说,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到了卖猪的那一天夜里,我的父亲和爷爷,夜里四五点钟就得起来。他们穿上皮肩,或者在肩膀处垫一件破旧的衣裤,脚下穿上之前准备好的崭新的草鞋。遥远的路途全靠肩膀去承受整个猪的重量,穿上皮肩可以保护肩膀的皮肤不被磨烂;穿上草鞋在有露水的山路行走不会滑倒。

从老家到牲猪收购点,要走三十多里山路。那个时候还没有公路,只有沿着人们长期踩踏出来的小路走。这些小路,到处坑坑洼洼或者被杂草覆盖,夜间行走极其困难。但这些难处难不倒我家的两个男人,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是在办一件大事,所以他们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当,也很豪迈。走这样的路,是很坏鞋的,往往一双草鞋卖一趟猪回来,就已经全烂了。

穿着草鞋卖完猪回到家的父亲和爷爷,像凯旋的英雄一样受到全家的欢迎,他们带回来的,是我们一家一年全部的喜庆。

随着父亲的去世,那些关于父亲和他的草鞋的故事也就尘封了。我再也看不到父亲哼着歌编织草鞋了,再也看不到穿着草鞋、为我们吹笛子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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