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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段慧琴|禅 师 正 觉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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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 师 正 觉

“松径萧森窈窕门,到时微月正黄昏”,这两句联语的意思是穿过茂密的松林来到山门前,正好天色暗了下来,只有细细的月牙儿静静地悬挂在天边。当这样的景致悄然而至时,年仅37岁的正觉正乘船去往普陀山的路上,此时的他想起了之前在江西庐山圆通崇胜禅院所做的一个梦,梦中所吟之联竟与现实如此这般吻合,一时间不禁沉浸于其中。不等细细回想,早有僧人将他认了出来,并且密报天童山主事那里,主事正为住持退位的事情焦虑万分,便及时请示告知漕运使向子堙。向子堙知道消息后喜不自胜,即以神人托梦,天童主人乃隰州古佛也为由诚邀正觉住持天童寺。许是顺应天意,许是缘法相应,正觉就此停下了脚步,愉快地登座授徒,从此后三十多年躬耕于此,为弘扬佛法事业贡献出了毕生的精力。

这样的巧合不是无中生有凭空捏造,而就真真切切地发生在宋朝末期。若想获知正觉是如何走入佛门不惜余力地钻研佛法,最终成为了一代曹洞宗佛学大师,还得从他的诞生开始说起。远在北宋元佑六年(1091)金秋的一个晚上,隰州城内一户名叫李宗道的家中传来了一声男童稚嫩洪亮的啼哭声,这声音划破寂静的夜空,传得好远好远。李家世代读书,笃信佛学,见这个孩子右臂隆起如环状,好不惊讶!原来,其母赵氏在怀孕时梦见过五台山僧人解下右臂所戴圆环授之,此刻见了这样的情形自然难免猜测想象,对这个孩子呵护有加。7岁时,李宗道带着他在佛陀逊山禅师门下参学,大师见其虽然年幼,但可诵千言,通《五经》,便对他的父亲说:“你的儿子通畅聪颖,不是尘世之人,如果出家,必定是弘法善根的大家。”有了这样的点拔,李宗道便决定让他小小年纪随净明寺本宗和尚出家,又在14岁时到临汾慈云寺智琼和尚处受具足戒,法号为正觉。

在慈云寺呆了四年后,18岁的正觉立志不发明大事誓不罢休,于是告别故乡和亲人开始了漫长的云游生涯。他先渡过黄河来到中原,在河南临汝香山寺参见枯木法师,后转投至河南邓州丹霞寺丹霞子淳禅师。一天,众僧诵法华经,至‘父母所生眼,悉见三千界’时都有所省略,只有正觉一人认为丹霞子淳禅师道行深厚,于是特地虚心请教,直到完全弄懂为止。又一天,正觉见一僧人与众论禅有所不妥失声笑了出来,丹霞禅师训戒道:“笑得一声,会失好事。”又道:“暂时不在乎,如同死人。”正觉听了,觉得有理,忽然开悟:一声笑会断送一生道,笑人浮浅足见道行不深。一次顿悟,为之守诺一生。

宣和二年(1120),丹霞禅师至湖北随州大洪寺,尚不足20岁的正觉相随掌理笺记。丹霞入灭后,正觉受丹霞另一弟子真歇清了禅师相邀,前往江苏真州长芦山住寺开法。正觉到时,风尘仆仆,袈裟破烂,在山门口迎接的僧众有的略微呈示出轻视之态。落座后,真歇清了禅师让侍者为正觉换一双新鞋,正觉神色庄重地说:“我岂是为了一双鞋而来?”言外之意是为了弘扬佛法而来,并不是为穿一双新鞋而来。众僧闻听此言后皆心悦诚服,恳请他说法并升首座和尚;宣和六年(1124),正觉受任户部侍郎向子堙的礼请正式出任,住持江苏泗州普照王寺。当时宋徽宗南巡,正觉带领僧众出迎,徽宗“见寺僧千余,填拥道左,方袍整肃,威仪可观,异之。”徽宗于是召见了正觉,不久之后正觉又在舒州太平寺,江州圆通、能仁等数处寺院住持;建炎三年(1129),正觉渡浙江而至明州(宁波),礼拜普陀山,不想过天童山时适逢住持退位,收到了住持天童寺的邀请。自此,正觉住持在被明太祖册封为天下禅宗第二山,清代又被列为了禅宗四大丛林之一的天下名寺浙江天童寺。可以想象,正觉禅师的德行和名望非一般僧众可比,正觉的胆识和气量也非常人能及。那么,正觉真得能够胜任么,又在之后的三十多年中做了些什么?

在《新修天童寺志》中,正觉被列为“先觉”,尊称“宏智正觉”,“宏智正觉禅师”,这是天童寺对他的最高礼遇。据《宋故宏智禅师妙光塔铭》记载:当时的天童寺,不只殿宇逼窄,更兼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正觉进寺后即着手整顿。先修僧堂,前后共十四间,二十架,三过廊,纵二百尺,广十六丈。继而又扩大山门,奉铜铸千佛于殿堂,修千佛塔,建僧舍千间,巍然屹立,殿宇为之一新。正觉以弘法利生为怀,随愿而就,受济百姓,活者数万众。金军大举南侵时,附近寺院均拒绝外来游方僧人,唯有正觉胸襟宽广,庇护了众多僧人。原来寺里僧人不足二百,正觉去后,接纳僧人过千。主事忧虑,正觉说不必忧虑,第二天便有施主送来五百石粮食。为了养活僧人,他开滩涂,广粮田,寺田多至一万三千亩,寺院四周山岭皆是寺产。濒临破败的天童寺,不仅渡过了一劫,而且增广做大,辉耀尘世,被尊为了天童“中兴之祖”。

事实上,禅宗进入赵宋以来,曹洞宗一直处在落寞之中。曹洞宗法嗣活动的地域以江浙为主,尤以明州天童寺作为常住。当时,临济宗大慧宗杲禅师推行看话禅,逐渐成为禅林参学的主流。正觉住持天童时,正值乱世,宗风不振,流弊百端,为端正禅宗宗风,正觉提倡‘坐禅’‘默照’之禅风,世称默照禅、宏智禅。要想了解什么是默照禅,必须先弄清什么是看话禅。看,见之意;话,公案之意,佛教说的公案,是指历代高僧的言论或座右铭。正觉认为,临济大慧宗杲之宗风,滞于公案,不利解脱。他提倡默照禅的观行方法,“默”指沉默专心坐禅;“照”是以智慧观照原本清净的灵知心性。正觉强调,默与照是禅修不可或缺的两个方面,两者应当结合,统一起来,因而撑起了曹洞宗的另一块天地,这是正觉对曹洞宗的一大贡献。这里,我们将《默照禅》原文摘录如下:

默默忘言,昭昭现前,

鉴时廓尔,体处灵然,

灵然独照,照中还妙;

露月星河,雪松云峤;

晦而弥明,隐而愈显;

鹤梦烟寒,水含秋远;

浩劫空空,相与雷同;

妙存默处,功忘照中;

妙存何存,惺惺破昏;

默照之道,离微之根;

彻见离微,金梭玉机;

正偏宛转,明暗因依;

依无所能,底时回互;

饮善见药,擿涂毒鼓;

回互底时,杀活在我;

门里出身,枝头结果;

默唯至言,照唯普应;

应不堕功,言不涉听;

万象森罗,放光说法;

彼彼证明,各各问答;

问答证明,恰恰相应;

照中失默,便见侵凌;

证明问答,相应恰恰;

默中失照,浑成剩法;

默照理圆,莲开梦觉;

百川赴海,千峰向岳;

如鹅择乳,如蜂采花;

默照自得,轮我宗家;

宗家默照,透顶透底。

其实,对于修行者来说,无论是默照禅,还是看话禅两者都有可取之处,只不过是宗风门派不同。但是,大慧宗杲言辞尖刻,多有攻击,而正觉采取圆融的态度来对待。经两位宗师的推波助澜,各人座下都聚集了不少门徒。

宋高宗绍兴二十七年(1157)九月,正觉预见不久人世,即遍谒生前知交与檀越,十月八日回到天童山,翌日便沐浴更衣,告知大众后事。他援毫书偈示众:“梦幻空花,六十七年;白鸟烟没,秋水连天”。致书大慧宗杲,嘱他主持自己的丧事,并书偈告别:“钝鸟先飞易,灵龟脱壳难。我无你不去,你无我不行。”写毕掷笔而逝。大慧接到来信,立即前往天童山,为之削发展拜,龛留七日,面色如生。于十四日奉正觉全身葬东谷塔,了却当年承诺。送葬日,“道俗送者,增山盈谷,无不涕慕”。大慧与正觉的禅观并不一致,他曾多次出言批驳正觉的“默照禅”,而透过正觉的临终嘱托办理后事与大慧的如约完成嘱托,可见他们二人的岐见并非局限于禅观,观点不同并不影响丛林的道谊,这就是正觉的为人之道,处世之道。

在我国,曹洞宗之势力远不及临济宗之隆盛,故宏智派流传也不广,然而曹洞宗于延庆元年(1308),由直翁德举之法嗣东明慧日传到日本后,又观应二年(1351),东明之法侄东陵永玙亦传之。东明、东陵两师居于临济宗全盛时期之京都、镰仓等地,相继进驻圆觉、建长、南禅、天龙等诸大名刹,法庭亦随之兴隆。时隔近千年后,人们依然缅怀这位伟大的佛学大师,并从世界各地纷涌而来在天童寺为这位宏智大师举行了诞辰920周年禅学文化交流会,这是正觉生前无法预料的幸事,也是我国佛学事业无上的荣誉和由衷的骄傲。

段慧琴,山西隰县人,山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主要作品有散文、诗歌、小说、评论等,先后多次获奖并收入《山西文学》、《黄土地与芬芳》、《隰行漫记》、《隰州寻胜》、《平水文澜》等,出版有个人作品集《品读隰州》,至今笔耕不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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