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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郜小虹|生日

 新锐散文 2020-08-08


新锐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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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

岁末的一天,是双休日,早起收拾屋子,又顺便炖了排骨,之后选个最惬意的姿势,将自己窝进沙发读小说。窗外是凛冽的寒冬,屋子里却暖意融融。阳台上的花儿虽不甚繁茂,却也绿意葱茏,金鱼草结了密密的花蕾,说话间就要绽放了,刺梅尽管叶子稀疏,精致的深红色小花却开得正艳。两盆绿萝缠缠绕绕也显出很努力的样子。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一地,明媚灿烂,厨房里炉正沸,飘来阵阵肉香,温暖而温馨。这一刻让我觉得满足!

手机响了,是陌生号码。犹豫了片刻,我接通电话。“请问是郜小虹老师么?”“是”“郜老师您好!今天是您生日,我们受您学校委托给您送生日祝福。请问您现在在家吗?”生日?脑子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下意识回答“在!”“那请您把您家详细地址告诉我,我们马上给您送去。”告诉了对方地址挂了电话,我还懵懵懂懂。生日?今天是我生日?“今天12月16号!”先生提醒道。哦,是了,12月16日可不是我的生日么!我跳下沙发,一时间竟有些小兴奋。

说来悲哀,我其实是个没生日的人!不对,生日肯定是有的,但却没人记得确切是哪一天。母亲只记得是冬天,还记得因我生得时间恰好,几年后赶上生产队分田到户,家里因了我也得以多分到一人份的土地。具体是哪一天,她竟丝毫没印象了!甚至连月份也记得糊涂,十二月还是一月,亦或者已经是二月,她全然说不清楚。家里最原始的户口本上出生日期一栏里,潦草的笔迹写着:1974年12月16日,很随意的样子。但后来,一个本家嫂嫂却纠正说,这个日期明显是错的。说她记得清楚,嫁到我们村的那天,妈正怀着我,挺个大肚子在她婆家厨房帮忙,她嫁过来不到两个月,妈生下了我。她结婚的日子她自己自然是准确的记得,她是1974年年底结的婚,那么往后推算两月,怎么着也不会是这个日期,连年份都不对。经她这么一说,妈又复苏了些记忆,恍然记起我应该出生在正月,哪天呢?不记得了!我生在1975年是确凿的了,但具体是这一年的哪月哪天,没人记得。

小时候对生日没什么概念。六个儿女,妈只记得大姐和弟弟的生日。既使记着,也从没给他们过过生日。大姐不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却是第一个健康长大的孩子。因为贫穷,也因为医疗条件太差,妈连生两个男孩都夭折了。等到大姐出生,他们自然对她倾注了全部的爱和呵护。妈记得大姐的生日是天经地义。等二姐、三姐、四姐接连出生,妈和爹的希望也接连落空。

六七十年代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在老辈人心里根深蒂固,接二连三生下女儿,无疑让父母心里遭受重创,生日自然无心铭记,所幸年份和大概的月份还是记着的。怀了我,已经是第五个了,父母有点孤注一掷的决心,终于在一个严寒的冬日早晨我挣扎着落在土炕上时,妈睁开疲惫的眼睛望向奶奶,大概是奶奶阴沉忧郁的脸色让妈觉出了不祥,妈忍着疼痛胆怯地问奶奶的第一句话竟是“又是个女的?”见奶奶不言语,妈近于绝望的缩在被子里号啕大哭!据说,末了,妈不但拒绝给我喂奶,甚至不愿意为我盖上被子!妈不想要我。趁爹被生产队派出去搞副业不在家的日子,妈和奶奶商量要把我送人了。

终于,为我找好了人家,男的是乡里的赤脚医生,三十多岁了,老婆不能生养,听说妈有想往外送娃的念头,就拉了老婆急急赶到我家。听大姐说,到了我家,赤脚医生仔细看了我,他妻子抱了我欢喜得不得了。可妈终究没敢自己做主,也或许,终究是舍不得,只说是再等等,等爹回来了再定夺。医生夫妇万分留恋的放下我走了。

几天后,听说搞副业的队伍要回来了,医生夫妇一大早就进了我家,直等到中午,爹回来了。听闻他们的意图,爹斩钉截铁地拒绝道:“不,我养下的娃,既便将来拉讨乞棍我也要把她养大!你们回吧!”爹是硬汉子,脾气大,奶奶和妈不敢再言语,从此,一心将我养大。我的生日却没人留意记着。后来终于生了弟弟,妈多年夙愿实现,弟弟的生日自然是牢牢记住的。那时候,我家进门的屋里并排摆放着两个朱红色的大木柜,落地式的,正面描画着牡丹和凤凰的图案,柜角是镂空雕花的样式,花花绿绿煞是好看。那是当时我家最值钱的家具。据说妈怕忘了弟弟的生日,还特意让大姐掀开柜盖拿铅笔在柜盖里侧将这个日子重重描写在上面。记是记着了,也依然从没正式给弟弟过过生日。

上小学时,大家对生日的概念都似乎比较淡薄,最多有同学炫耀说因为过生日吃了一个煮鸡蛋。听他说的那一刻,也只是专注于那颗煮鸡蛋,至于吃煮鸡蛋的原因,几乎就没怎么在意了。三年级时,我从村小转到县城最好的小学里读书,入学第一天,一位清瘦的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老师边问我姓名边填报名册,当问到出生日期时,我竟茫茫然起来,嗫嚅着不知所云,导致那个后来是我班主任的女老师一度怀疑起我的智商来。回家询问妈,她当然也说不出来!翻箱倒柜找出绿皮的户口本,从此牢牢记住了出生日期那栏里的内容。

偶然一次妈和旁人闲聊中,我又悲哀的知道这个日子是不对的。那是夏日的正午,妈和村里的女人们在巷道里乘凉,我和伙伴们在边上玩耍。听得有位婶婶说道“你家小虹到底是刚生下那会子受制了,你看,比我家丽丽大一岁呢,还没丽丽长得高。”“你胡说呢!两个娃娃明明是同岁!”妈回到。“婶子你记错了,小虹确实整比丽丽大一岁。”说话的是那位本家嫂嫂,丽丽的母亲,先前和妈说话的是丽丽的奶奶。接着,象是要勾起妈记忆似的,嫂嫂就说起了自己结婚妈挺着大肚子帮忙的往事,笑谈间,妈证实我的确大丽丽一岁。既然这是事实,那么,户口本上我出生的年份肯定是不对的了,按嫂嫂的说法,丽丽是1976年年头生的,那么我也应该是75年年初所生而不是74年年底。

渐渐长大,周围时不时有同学嚷嚷着要过生日了,隔天便拿了礼物来班里炫耀。或是一把包锡纸的糖果,或是一个精致的小玩偶,亦或是一件新衣服……眼馋之余,开始对生日有了渴望和幻想。一个连确切的生日都无人知晓的女孩,幻想终究只能是幻想。好在后来换户口本的时候,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的出生年份算是纠正了,但这么一改,我几乎又比实际年龄小了近一岁!罢了,认了吧!谁让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女娃呢?“没把你送人就不错了,毛病还怪多!”后来,为了生日与妈不依不饶时,姐姐这么调侃我。随即,差点被送人甚至冻死饿死的出生经历便时不时被大家当做笑料拿出来逗我寻开心。那时候最怕被人揭短,自己是个多余人的事实曾经让我万分难过,心底里极度的自卑,表现出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蛮横乖张,象只刺猾,永远张着满身尖锐的利刺对着别人,谁也别想伤害到我!曾经一度甚至非常怨恨妈,骨子里对她充满了鄙夷和仇视。却因爹那句阻拦的话,从小便仰望着崇拜着他。

上学时,我却是家里成绩最好的娃。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妈笑吟吟只顾忙着做菜炒肉。爹感叹着对妈说:“没想到,临了生了这么个没人稀罕的丫头还出息了!如若当初送了人,这阵子不定多后悔呢!”妈只是望着我笑,眼睛里尽是宠溺。那一刻,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幸福,也突然就原谅了妈,原谅了从没有人准确记得我的生日。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我不是一样健康长大了么?回首往昔,这成长的路上,不是一样有父母的陪伴,一样享受着亲情的温暖么?够了,这足够了!

从此,再没有为生日是哪天纠结过,更没觉得委屈遗憾。感恩父母将我带到这美丽的世界,感恩他们给我健康的体魄和丰盈的心灵。有生的日子,都是我最快乐美好的时光。

 

 作者简介:郜小虹     一个钟爱文字的教师,业余喜欢涂鸦。现供职于宁夏平罗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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