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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专栏】甘茂华|清湖村纪事(三)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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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写作,

不只是在告诉人关于这人间的美丽,而是在唤起一些沉睡着的美丽的心。

清湖村纪事

甘茂华(前排左一)下乡前与高中同学合影留念

似乎是已经完全飘散的记忆和无限遥远的岁月了。在心里始终觉得温暖的是那床土布被单;白底色那么纯净,黑格子那么鲜亮。

……夜深了,还听得见织布机上的梭子甩出啪嗒啪嗒的响声。零散的星星在天空像霜冻了一样闪烁着凛冽的寒光。狗叫得很单薄。织布人一声浊重的长叹。

终于,在漫漫长夜中,在浊重长叹中,织成了一卷朴素而美丽的土布。这种土布在我们插队的地方叫家织布。

由于清湖村出棉花,农民们便自己纺纱织布。至于国家发的布票,大多数农民把它卖给城里人换油盐钱了。

雪花飘飘的季节,村里一片织布声。

她第一次端正地坐在那种粗笨的、简陋的、木制的织布机前,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手慌慌地来回抛着梭子,脚使劲地瞪着踏板,连眼皮也不敢眨动。

斜挂在织布机上方,一盏玻璃罩子被烟熏黑了的煤油灯,光线暗幽幽的。而不管寒气多重,她总是挺着腰板坐着,灯光给她那带有学生气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乳白色。她说知青命苦,全靠自己动手,才能熬到头。她说要为我织一身土布衣衫,为我们织一床被单。我在灯下看书,听她说这些,仿佛是冬天里的童话。而眼睛却常常朝她看去,那刷子似的小辫子,那清秀的眼眉和尖下巴,竟有一道圣洁的,毛茸茸的光圈。说不清为什么,我们在不该恋爱的季节竟然恋爱了,而且爱得那么深。

后来,所有的工序连我也熟悉了:先纺纱,后染色,再浆纱,再经纱,再上机,最后织成布。即便是一床土布被单,少说也要忙上十天半月。有好几次我看她昏昏欲睡地喃喃自语,但织布机仍然在响,手脚仍然在忙。她白天下地干活太累了。她怕睡着便要我唱歌。她喜欢我唱知识青年自己编的歌。

“告别了妈妈,再见吧家乡,美丽的清江河畔,是我可爱的鄂西小城我的家乡……”

据说这支歌是南京知青编的,但在江西插队的知青几乎人人会唱。我从一个上海知青的笔记本上抄下来,改了几句词,就伤感忧郁地唱开了。她听得泪光盈盈的却仍然边织布边笑着说,不管是爱家乡、爱人生,都要爱得这样真诚,这样热烈,这样痴情才好啊!

蹉跎岁月的痛苦叠加着蹉跎岁月的欣悦。

还有乡亲们,也给我们带来欢乐的花絮。

有个叫德英的媳妇教她经纱。她们在屋前的场地上,把那千丝万缕的经纱穿进梳栉和棕眼中去。那些经纱在冬日温暖的阳光照射下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河。我想抬脚从绷直的经纱上跨过去,德英一把抓住我,神色庄重地说,男人是不能从经纱上过的,得罪了织女娘娘,生个崽呀妹子的没有裤子穿。我故作大惊失色并和她相视一笑,笑过之后顿时虔诚起来。因为,她对我说,不要讥笑,这是一种难得的精神。

我们用她织的土布做了好几床被单,甚至保留至今。从南方带到了北方,又从北方带回了南方。后来儿子上美校读书,我们便送给他一床土布被单,确实要比“洋布”被单暖和多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幸、困苦、汗水,泪水、灾难。惟有这凝结着温暖与厚爱的土布被单,理解与信任的编织物,像永恒的银河在夜空中闪烁着荧荧的光!

本文选自甘茂华先生新作《穿越巴山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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