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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稿选粹】 贺延胜|仰望星空

 新锐散文 2020-08-08


新锐散文

情怀温度

情感,思想,

角度,视野

仰望星空

一颗流星划破长空,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无垠的夜幕中。

奶奶说,流星出现,就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投胎来了。

我半信半疑,问道:“那东场院里那颗神仙石,爷爷说它就是一个星星,它就是神仙吗?”

奶奶说:“是的,它就是神仙下凡,那就是你爷爷的爷爷,你的老老爷爷。”

……

打记事起,就记得东场院的角落里,躺着一块黑乎乎的、长得丑丑的大石头,有石碌碌那么大,半截子扎在土里。

没有人知道它何时躺在那里的,爷爷说,他小时候就记得这块石头躺在那里,到底何时躺在那里,没有人能说的清楚,只记得老人说,那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来了,灵魂走了,留下块石头躺在那里。

可奶奶却总说,那就是你爷爷的爷爷。小时候懵懂的我,奶奶没讲,我也没问,它咋就是我的老老爷爷呢?

后来,爷爷奶奶相继作古、这个悬而未决的谜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

他咋就是我爷爷的爷爷呢,这里面一定有很多的故事……

前年,一生很少给我讲故事的父亲,在他生病的病房里,给我讲起了一个有关这颗“星星”的故事。

那是1944年的冬天,一个漆黑的夜晚,寒风呼呼的刮着,天上的星星却格外的繁多耀眼。七十多岁的爷爷的爷爷独自一人躺在炕上,照例抽完了一袋烟,把红红的烟灰磕在脚底板,准备脱衣睡觉。

爷爷的父亲当时在北京做买卖,爷爷的爷爷和孙子住在前后院,我父亲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叫啥,只知道村里人都称他为“先生”。据说他老人家当年也是村里的名流贤人,知书达理,热心助人,又写得一手好字,因此被人称为“先生”。老人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红光满面,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整天在地里劳作,为乡邻的大小事情操劳,很受村民的尊敬。

言归正传,却说“先生”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见门外大路上“叭叭叭”的几声枪响,紧接着就听见有人跑的“咚咚咚”的杂乱脚步声。“先生”慌忙吹灭油灯,放下窗板,和衣躺下,乍起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

脚步声由近而远听不见了,远处又听见几声狗叫声后,黑夜又恢复了它的黑暗与宁静,只听见呼呼的刮风声。

“先生”摸索着爬起来靠在炕沿,没有点灯,摸着了火燫子又点着了一袋烟。

乌黑的房间里,“先生”的烟火忽明忽暗,照的家里一闪一闪的,火光映在“先生”的脸上,“先生”一脸的凝重与思索。

“这又不知是哪个人被日本人或者汉奸伪军抓住了,或者打死了。”

“先生”脑子里想着,手里磕掉了最后的烟火,准备脱衣睡觉。

突然,窗外“咚咚”响了两下,又回归寂静。

“谁?”

耳不聋眼不花的“先生”又猛地坐起,对着窗外喊道。

然而窗外静悄悄的,没一点声息。

“先生”凝气闭息又听了几分钟,窗外依旧没有动静,他以为是刮风的声音,可又觉得是敲窗的声音,半信半疑中,“先生”没敢睡下,而是凝神静气、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每一个动响。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先生”似乎又听见窗外似乎有“呻吟”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声。

“不对,外面似乎有人?”

“先生”终于坐不住了,点着了灯,穿鞋下炕,一手托着煤油灯,一手捂住灯光,披着衣服小心的开了门。

一开门,风呼的一下把灯吹灭了,“先生”还没看清窗外有啥,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先生”的腿。

“先生”吓得一哆嗦,煤油灯甩手就扔了,却没听见摔破的声音。

“谁?”

先生惊悚的厉声喝道。

“先生,救我!”

脚下依稀传来微弱的声音。

“先生”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脚下 躺着一个人,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裤脚。

“先生”蹲下身子,伸手一摸果然是个人。

“你是谁?”

“先生”边问边摸,没有了灯光,他依稀辨认出有个人捂着肚子躺在地上。

“先生,救我!”

声音既熟悉又听不清楚是谁,但这会儿“先生”没有考虑是谁,先把他弄进屋再说。

七十多岁的“先生”身板硬朗,劲还蛮大,把地上的人一把提起,连拉带拖,摸索着放在了炕上。

打起火镰,“先生”又点着了另一盏煤油灯,凑着火光,“先生”看清了躺在炕沿上的人。

“哎哟,这不是张先生吗!”

“张先生,你这是咋回事?”

张先生是村里学校的老师,来自哪里不知道,但和“先生”很熟,经常和先生谈今论古,纵横天下,满肚子的学问。

一直听人说他是共产党,但老百姓不问政府的事,“先生”虽然和张先生很熟,但张先生是什么身份,“先生”也一直没有去问,但从张先生平时的言谈举止,“先生”认为,张先生绝不是普通的小学教员。

“先生,西边的(指汉奸特务,当时日本人汉奸特务在村西边,八路军在村东边)抓我,我挨了一枪。”

“啊!”

就着灯光, “先生”慌忙解开张先生的上衣,只见肚子上一个血窟窿,血不停地往外冒。

“先生”赶忙拿起炕头的布衫子,“嚓”的撕成条子,紧紧地扎在了张先生的伤口上,鲜血迅速的染透了白布条渗了出来。

家里还有一些止血的草药,略懂医术的“先生”把草药揉碎,重新解开了绷带,敷在伤口处,又紧紧的包扎起来。这回血止住了。

一晚上,张先生只是告诉“先生”,他是东山的共产党,有叛徒出卖了他。“先生”也没多问什么,只是给张先生喂水,擦血,张先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一擦亮,看着昏睡的张先生,“先生”决定把他安置在家里八仙桌底下的地洞里,以免被人发现。

“先生”出去到前院里去叫孙子帮忙,才发现煤油灯居然没破,躺在窗下的石榴树下,门前一滩血,院里、墙上都有血滴。

叫来孙子,爷爷那会儿还年轻,但因为也认识张先生,也没敢多说什么,赶紧和“先生”把张先生抬进了地洞,又赶紧去院里清扫血滴。

“先生”毕竟人老经验多,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为了保护张先生,他吩咐孙子不要收拾了,赶紧去东山报信,让他们赶紧来人把张先生救走,否则夜长梦多。

爷爷慌忙去东山报信,“先生”抓起扫帚接着掩盖血迹。

谁知血迹没扫完,一阵摩托车的声音呼啸而来,一大群汉奸和两个日本人破门而入,闯进了院里。

原来,事情就那么凑巧,爷爷出去的时候凑巧就被邻居吸洋烟的三狗碰见了,这个好吃懒做。无恶不作的赖皮,一见爷爷行色匆匆,又见院门外、墙上有血迹;联想到昨晚的枪声,这个狗东西想到“先生”家一定有事情发生;再加上“先生”平时对这种人从来都不正眼瞧上一眼,时不时对他的恶行呵斥一番,因此他早就怀恨在心。于是,他一溜烟的跑到西边报告去了。当时我爷爷也看见了他,但因为着急也没多想,结果就出了事。

鬼子和汉奸们闯进院里,先是绑了“先生”,又冲进家里翻箱倒柜,寻找张先生,但由于地洞只有“先生”和爷爷两个人知道,而且隐蔽的非常好,鬼子和汉奸万万没有想到,张先生会在地洞里躺着,而他们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出来。

鬼子汉奸问“先生”八路哪里去了?

“先生”心里已清楚此事的后果。他是绝不会告诉鬼子汉奸的,只是告诉鬼子,八路昨晚连夜就把人救走了。

鬼子汉奸见问不着,也找不见,就把“先生”绑上摩托车拉走了。

天黑以后,我爷爷带着东边的八路回到村里,才知道“先生”已被鬼子抓走了。打开地洞一看,幸好张先生还在,就一起把张先生送到了东边根据地。八路军怕爷爷也被抓走,就让他呆在根据地先不要回村里。

半个月以后,村里的维持会会长突然鸣锣叫唤,召集全村的老少到东场院集合。大家到了东场院才看见,“先生”被绑在“那颗天上的星星”身上,浑身遍体鳞伤,一头白发和血迹混在一起,结成了黑褐色血痂,脸上的胡须很长,已经奄奄一息了。

鬼子汉奸维持会照例恐吓老百姓,要老百姓不要包庇八路军,不要像“先生”这样不识抬举,唔哩呜啦的说了很多;还说,如果有人看见我爷爷,一定要及时报告,皇军一定大大有赏。

后来,听说鬼子一刀砍死了“先生”,“先生”的血把整个“星星”都染红了。

再后来,本家们帮忙埋葬了“先生”;爷爷晚上带着八路军回村,把三狗子枪毙在村东头的高粱地里。

故事到此似乎就要结束了。难怪奶奶总说那颗星星就是爷爷的爷爷,难怪爷爷不愿意提及这段伤心的往事。他一直在内疚,如果当时三狗子看见他时,他有点警惕心,把“先生”和张先生转移了,“先生”兴许不会遭到鬼子的毒手。但事情的发生往往都是巧合,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后来,听说张先生当了大官,还专门回来在“先生”坟前磕了个头。

前些日子我回去村里,想起这段往事,专门去东场院看那颗“星星”。东场院早就荒芜一片了,那颗“星星”也不翼而飞了。

没有人知道“星星”去了哪里?

现在的村里人,已经没人知道那段血色的故事了。

只有我清楚,“星星”是飞上了天,有了“先生”鲜血,“星星”重新赋予了新的生命,飞上了浩渺的天空。

如今,每当繁星当空的夜晚,我总时不时的望着天空,望着满天的星星-----

哪一颗是我的爷爷的爷爷呢?

-------- 一定是我家院子上空最亮的那一颗!

作者简介:贺延胜,山西省临汾市尧都区人,爱好文艺,擅长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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