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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峰专栏】病中读冯友兰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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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柏峰专栏

    今天起,开设柏峰散文专栏。柏峰散文的语言精粹而富有艺术表现力,思想深刻,意境优美。

作者简介

柏 峰

 柏峰,陕西蒲城人。著有多种文学理论专著、散文集。曾获全国及省级文学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病中读冯友兰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仰八叉下去后背紧紧贴住了大地,好在周围没有人看见,免去了尴尬的场面:毕竟有了点年岁,这个样子确实捧腹好笑。不过,我却笑不出来,左腿一阵一阵撕裂骨肉的疼,瞬间在神经里快速游走,大脑一片空白。清醒过来,硬是打点起精神,支撑着沉重的身子转过来,眼瞅着踝骨一点一点肿胀,淤血紫青,犹如老树的瘤。连滚带爬好容易进了办公室,猴子观山般蜷缩着左脚,虚虚地吊着,冷汗直往下淌,若是此时际照照镜子,必定是呲牙咧嘴一脸的抽缩……

经过正面、侧面的折腾之后,医院透视室拍摄出清晰的左腿淤血紫青部位的图像,当班医生略略一眼看过,便斩钉截铁地宣布:骨折,左腿踝骨骨折。接着,顺手在处方签上划拉出一串一串夹杂着西文犹如现代诗歌一样的医嘱,交给陪护去医院的身边人,安排治疗;回头满脸和蔼地朝我点点头,说:两种方案:手术或者石膏固定。手术最好,恢复快,7天就可以拆线;石膏固定得4—6周,请选择。尚未听完医生的话,冷汗再一次欢畅地不择身而出……

骨折了,先得疗伤。要求平卧床上,左脚高高垫起来,这样的好处是容易使血液循环加快,促使骨折部位恢复;但左脚垫起来一会儿还将就,一个姿势时间久了,身体其他部位也不好受,需要挪动挪动,而要挪动则不能保证左脚垫高。这是一个矛盾。是矛盾就要解决,解决的办法是:尽量保持左脚高抬,这是矛盾的主导方面;实在难受了,就适时活动活动身体,当然,这样的活动付出的代价是难以忍受的疼痛。

人天生是要行走的,不能行走,便不自然,特别是困于床上,如同受罚。平日自由自在惯了,要喝便喝,要吃便吃,不觉困难。一旦哪里受到损伤,不良于行,则处处受到牵制,要喝便喝,要吃便吃立时成了令人十分羡慕的事情。俗语云:“伤筋动骨一百天”。此话不假,没有三个多月的恢复期,骨头自然愈合不彻底,而那固定踝骨部位的筒状的石膏,开始还可忍耐,天数渐多,里面就开始痒痒。你想:肌肉是要新陈代谢的,细胞有新生的也有消亡的,那消亡的细胞由于不能洗澡,存留在石膏里,积累的多了,人就不舒服了。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僵硬僵硬的石膏,似乎能减轻一些痒痒,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隔靴搔痒”,这个滋味非亲身经历过才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在骨折养伤期间,时光的脚步似乎慢了下来,不似平日里紧赶慢追总觉得如同古人形容的“白驹过隙”,一天天日子就这样匆匆过去了。既然时光的脚步慢下来了,那就该从从容容读读书——原先,只是读过冯友兰先生的单本著作,这次有了相对宽裕的时间集中阅读他的全集。冯友兰先生是我国现代研究古典哲学史和哲学的大家,仅就前者,就有《中国哲学简史》《中国哲学史》《中国哲学史新编》这样不同历史时期的著作,一部比一部资料丰富、论说精湛,也更加深邃——真有点奇怪,冯友兰先生写于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著作,如今读来,无论语言也好还是内容也好,并不觉得“隔”,而是很合人意,仿佛沿着曲折幽深的林间小路,走进了唐代诗人王维“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诗境中,心神俱往,获益良多。

还在那个年代,一代宗师胡适之先生并不看好冯友兰先生,认为他有些“愚”,也就是说做学问有点固执和不开窍——呵呵,一晃眼就过去了这么悠久的时间,冯友兰先生撰写的中国哲学史论著,至今仍然不能动摇其重要地位。看来,做学问,还要有点“愚”的精神,瞅准研究目标心不旁骛锲而不舍必然会有成就——但我看,冯友兰先生的著作,充满了智慧的灵气,从我国上下几千年浑然一体的文化形态中,借用西方现代哲学史的科学方法,通过归纳整理抽绎演进的手段,冷静分析,撰写出独具一格的伟大著作,浇灌和启迪人们的灵魂,余香袅袅不绝。

也喜欢读冯友兰先生关于我国哲学史和哲学的研究论文,真是具有真知灼见的文章:一些哲学史上纠缠不清的东西,在他的笔下得到明晰的诠释和阐述,然而,却丝毫没有如今自囚于外国理论概念中不能自拔,动辄铺天盖地长篇大论却不知所云的虚张声势,老老实实,质朴纯洁。如果没有数十年精读中西方哲学原著的扎实功底及全面而透彻的了解,那绝对不会用了极其流畅的文字和洋溢着不可遏制的激情驾轻就熟进行学术书写——冯友兰先生是一位智者,一位耗尽了自己心血成就了可以逾越却永远不会绕过的我国思想哲学一座绿意盎然的高峰。

冯友兰先生一生勤奋劳作,其文字洋洋大观,令人感叹,这是需要经常认真阅读的著作。喜欢收藏书本的人,即是遇见了同一部著作的相异版本,往往也禁不住怦然心动,一而再再而三地购买,不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已经四处搜罗了多少版本的冯友兰先生各式各样的著作,前些日子在书店里看见北大出版社新近出版的《中国哲学简史》,看着这大气庄重的装帧,不曾思索断然又“字”了,相携还家。现在,明亮的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在这万分柔和的光线下,捧书阅读,犹如行走在关中绿荫覆盖的乡间土路上,远处,不时飘来一阵阵浓郁的槐花香,令人心神俱旺。

冯友兰先生以科学的态度独具只眼地采用当代西方哲学的思想理论来重新打量我国古典哲学资源,终于取得了丰厚的成果,给人提供了十分有益的治学角度,可以说,这是解析我国古典哲学和古典文化的钥匙,开启了登堂入室一览无限风光的门径。

他的这种治学门径和方法确实有助于后学者不但会“照着讲”而且还能“接着讲”,达到更新更高的学术境界。近代大学者王国维先生认为做学问有三个境界,不过,我觉得还是宋代吉州青山惟政禅师在《上堂法语》里说得好说得透彻:“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乃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出,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这才是人生和做学问必须经历的三重境界——我以为,冯友兰先生对于我们的学术价值就在于此,或许这就是“参禅”的“入出”,只有这样内外兼修,才会有可能达到“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或者“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的学术研究和人生的至高之境呵!

读冯友兰先生的著作成了每日功课。做功课忘却了一切……

骨伤有片刻使人绝望的剧烈疼痛,常常在读书正酣之际袭来,然而,这时分,由于正在紧张地吮吸精神汁液的极度快感,很是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来势凶猛的疼痛,犹如仲夏从秦岭上空漫游而来的乌云忽然裂开隙缝,闪亮出金色的万丈阳光,给人带来无限的光明和希望而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伤疼中寻求灵魂的愉悦,应该说这是一段非常安谧而舒适的时光。当疼痛远离的时候,柔和的光线照射在微微发黄的书页上,不知不觉地从容而宁静地进入一个温和雅致闪烁着人类的思想结晶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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