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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迅|诗意的栖居——谈文人的“庭院情结”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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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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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诗意的栖居——谈文人的“庭院情结”

 

文人自古爱庭院,“深深庭院清明过,桃李初红破。柳丝搭在玉阑干,窗外潇潇微雨、做轻寒.....”庭院,历代文人诗意的栖居之地,承载着文人雅士的精神向往。

文人的庭院必是清雅的,幽静是它的特质,置身其中,可以感受雨打巴蕉叶带愁的伤感;体会只恐夜深花睡去,烛照海棠的痴情;也有“棋枰最是消闲事,一局输赢日似年”竹下对弈的超然;更有那份只留给自己的月下独酌的孤寂,“雨中有泪亦凄怆,月下无人更清疏”.....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一直以来,文人用诗词歌赋、书法绘画、梨园戏曲寻找着自然与个人精神空间的和谐,追求着“人、建筑、自然”“天人合一”的哲学观,而庭院正是这样一方天地,任他们抒发心中的情怀,演绎士大夫生活美学的真谛。

于“人”而言,庭院既是内心情感养成的空间,也是日常居家的核心。它是人与自然接触的途径,在这里将自然的风、雨、 光引入,让居所与自然相融。同时庭院也是个过渡空间,连接着居所的室内与外界的环境,而且人的很多活动都要在这里参与,庭院也便成了人们交流感情的场所。

文人的庭院情结,有几千年的历史,它轻轻荡漾于古人心灵空间的延展中,静静流淌在美妙的唐诗宋词里.....家国情怀、深闺离绪、季节更替、对生活的向往,对爱情的神伤......,仿佛一生的悲欢离合,都发生在这一方庭院之中。

门、径、围墙、秋千、金井、小生境(梅兰竹菊、梧桐芭蕉、鸟雀昆虫)共同组成了文人的“庭院空间”。

如此,才有“.....对浓绿荫中庭院,燕语莺啼.....”、“.....会景不在远,蓬窗竹屋下,风月自赊.....”、“静坐听百虫鸣绝,一院悠闲享静心,一径茏葱归自然,一池明月影欢畅,一院围合归田园”的悠然画境......

看,宋代秦观《行香子》“小园几许,收尽春光。有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远远围墙,隐隐茅堂”中对庭院四周通透的篱笆围墙的勾勒;听,苏轼《蝶恋花.春景》“墙里秋千墙外道。墙行外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中对庭院里荡秋千女子的无奈春情;读,陆游《昭君怨》“昼永蝉声庭院,人倦懒摇团扇。小景写潇湘,自生凉...... ”的悠闲心境 ;品,柳永《临江仙.仙吕调》“梦觉小庭院,冷风淅淅,疏雨潇潇。绮窗外,秋声败叶狂飘,心摇。”的爱怨牵缠......;念,李清照《念奴娇》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思念远行夫君的黯然神伤......

静静的感受来自一方庭院营造出的空灵、幽远与深邃.....

风轻云淡......

庭院是文化的记录,也是历史的记录,映射出市井百姓的喜

怒哀乐,承载着文人墨客的春夏秋冬......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现代......

于普通的现代人来说,庭院恐怕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现代社会经济的无限膨胀导致了人类精神的匮乏,理性建筑的整一化、重复化、模式化的结构造成了对人的感性心理的压抑和制约。理想中的“庭院情结”无疑为现代都市中的人们寻找机械文明之外的传统人文理想提供了一条坦途。

庭院是现代人的精神之林,也是现代人精神回归的家园。

建筑理论家拉普卜特认为:“人类住宅一个最基本的功能就是领域的界定”。在我看来,所谓理想的庭院,建筑居所、围墙、大门是基本,三者中,住所的大小无关紧要,围墙、大门也不过是界域和安全的保障。与古人细腻生活相比,金井也是可以不要的,然,小径、石与树是我理想庭院构成中万万不可缺少的。

庭院不论大小,必须要有“径”。径的弯与直,我一定选择“弯”,在我看来,弯曲是参差、是掩藏、是暗示,“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一条曲折的小路通向远处幽静的、被花木浓荫覆盖着的禅房,说的就是这份意境。

在弯弯的小径上散步徘徊,思索沉吟,随小径的弯曲,看到的大自然的角度就会不同,思想也随之变化,倘若是“直直”的小径,恐怕我只想几步走完,就少了些许徘徊的意境了。

从艺术的角度看,“石”是宏伟、古雅的,庄严峥嵘。中国人对于“石”的情感自古就有,宋代书法大家米芾曾写过一部关于石砚的书,宋代作家杜宽写过一部《石谱》,列举了百余种各地所产的可造假山的石头。我一直觉得,庭院中的“石”,某种程度上说就是一座艺术化的“山”。

文人心中是有山水的,假山景的欣赏和中国传统山水画中的山石欣赏,无疑有很亲密的关系。林语堂先生曾说“石头是伟大的,坚固的,而且具有永久性。它们是静默的,不可移动的,而且像大英雄那样,具有性格上的力量;它们像隐居的学者那样,是独立的,是出尘超俗的。它们总是古老的,而中国人是爱好任何古老的东西的...... ”

“树”与“石”相比,多了一份浪漫与柔情。松树的雄伟、庄严与高傲;柳树的文雅、柔弱与妩媚;梅树的清洁、浪漫与雅致;竹树的坚韧、傲然与脱俗,各有各的美感。

树,在庭院之中是一种气象,古诗中有刘黻“暗香浮动影横斜”对梅树芬芳和轮廓的赞美;亦有扬万里“凛凛冰霜节,修修玉雪身,便无文与可,自有月传神”对竹雪压不倒,风吹不折,不屈不挠精神的欣赏。有树的地方就有灵动......

我是极喜欢柳树的,柳树是北方常见的树种,随便种在什么地方,都很容易生长起来。我家门前长长的小路上就有一排垂柳,黄昏归来时,我会远远的驻足,欣赏它们的身姿,看风吹过的时候,柳树枝的摇曳生成的那一片“柳浪”。遗憾的是,在北方是没有金莺的,否则也会呈现出西湖十景之一“柳浪闻莺”的美景了......

径、石、树既是分开可看的个体,同时它们也会与鸟虫、大自然的一切发生联系。清朝张潮说“艺花可以邀蝶,垒石可以邀云,载松可以邀风,贮水可以邀萍,种蕉可以邀雨,植柳可以邀蝉”,诸此种种,想必庭院之中的那个人,与大自然如此协调的那个人,心中一定是充满快乐的。

建筑大师梁思成有言“中国人素来就有传统的习惯和趣味,我们应该研究汉阙、南北朝的石刻、唐宋的经幢、明清的牌楼以及零星碑亭、泮池、影壁、石桥......,并加以聪明的应用”。这句话让我想起江南庭院中居所建筑的设计,它是多么好的利用了向上弯曲的黑色屋檐与垂直于它的白色墙壁的黑白与曲直的对比啊。

所以,文人庭院在气质上是聪颖的,充满创造者的“灵气”,有灵气则有神韵,有神韵则会与“人”产生情感的交融。

回到现实之中,现代人如若想在闹市中拥有一方属于自己的庭院,基本上是奢侈的想象,大多数人是无法具备这个实力的,所以不能人人都有自己理想的庭院。

然而,历史上清代的沈复与李笠翁两人像早有准备似的,为我们解决了这一矛盾。沈复在《浮生六记》这本精美的小册子里替我们计划出一个穷书生如何布置出一个美丽的庭院与居宅,他以奥妙的想象力阐述了“大中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这一奇特的原理。且看沈复怎样说:

“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或掘地堆土成山,间以石块,杂以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矣。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易长之竹,编易茂之梅以屏之。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虚中有实者,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实中有虚者,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杆墙头,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

而李笠翁更是一位生活的高手,他的《闲情偶记》真可谓中国人生活艺术的指南,从居室到庭院,从内部装饰到各种花卉竹木的养植,都充分显示出中国人的基本精神。他既是戏剧家又是幽默的文学家,更是一位充满享乐主义情调的美学家。

若你暂时还未具备拥有自己庭院的能力,仍居住在充满钢筋水泥、四面皆是墙壁的现代居室里,我觉得那也是无妨的。

看过当代女作家陈染的小说《凡墙都是门》的读者应该知道,这个题目得自美国文学家爱默生的一句“所有的墙壁都是门”,这句话与“世界最大的规则就是无规则”一句异曲同工。

作家陈染说“如果我们把生活看成是一堵巨大无边的墙壁,那么,我们至少不要到墙壁之外去寻找出口吧。”

“所有的墙壁都是门”......

所以,一砖一瓦建造的理想庭院是“庭院”,驻足心灵之中的“庭院”亦可以称之为“庭院”......

德国浪漫派诗人荷尔德林曾说“世界充满劳绩,人却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林语堂先生曾言“人理想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一种美好的存在: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见天,天中有月。不亦快哉!”

我想说:“真正的庭院在心里,现代人的庭院情结早就驻足于强者的心中了。”情深者,如沈复的《浮生六记》,至美者,有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拥有一所文人所居的理想“庭院”,亦或是一间如伍尔夫所说的“自己的屋子”,用来读书、写字、绘画、写作和完成我每日必须的大脑与心的交谈,不用拥有很多的金钱,以供我清淡的衣食薄茶和购买书籍。拥有一些不被别人注意和妨碍的自由,可以站在人群之外,眺望人的内心,保持住独自思索的姿态,从事存于内心的、外人看不见的自我斗争,于我足矣!

作者简介:刘迅,1973年9月生于哈尔滨。现为哈尔滨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动画专业副教授,美术学硕士,一级注册设计师,中国传媒大学高级访问学者,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出版著作2部、发表动画剧作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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