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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5 往事成酿

 读书当玩 2020-08-08

听朋友说,慧君大姐又写了一篇文章发在《广州铁道》报,很亲切,也很感人。

前不久,读了她的《久违的蒲扇》,同样很亲切,很感人。

因好长时间没读她文章,读了《久违的蒲扇》这文,读出了久违的静气。写了篇《一扇摇出心风来》的读感。

慧君大姐,给我的印象,是曲艺之星。那一手的快板打起来,快活无比!不管什么活动,只好她到场,就不会冷场,就会有看点与兴奋点。她,给我的印象,快活的人!也是快活的文人!

昨天,与慧群大姐加了微信好友。向她要这篇稿子欣赏一下。

她手机里没存原稿,费了些神,从别处找来了原稿,发给了我。

慧君大姐的文章,《怀化报》副刊发稿,用的题目是《天下人的母亲》,《广州铁道》发稿,用的题目是《粮食的故事》。

过慧君大姐的文章,直接说了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原题好些。天下母亲,减两字,感觉既泛又紧,可能更切文一些。”大姐回复,以后如果再用,便改为《天下母亲》。

别看这一说一答,都含着一份的静气。

如果看不到慧君大姐存着一份的静气,我也不会直通通的同大姐说。也正因为看到了这份静气,觉得不说,会有点损伤那么一点点好的文章的味道。

当然,我先说了对文字的直接感受:的确写得真切动人,开头切入与全文开合严谨有序,最关键把老外婆百岁经历,压缩到不到三千字文字里,且写得如此神采,读来让人一下子便即情即景与作者同步站位,同心震颤了!”除了这些,后来理了一下,最大的感受,是文章中的静气。有了这样的静气,才可以把旧事归堆,尔后理清了头绪,闷在胸中发酵,时间到了,揭开盖子,就成了好酒,好文章。

都是一些往事与旧话。就是往事旧话,归在了天下母亲的话题里,还以“民以食为天”作引子,那些以命运多舛与苦难悲摧为底色的相关人物,便活脱脱的跃然纸上。

慧君大姐说,一直有个心愿,想给老外婆写本书。从近读的慧君大姐的两篇文章所积下的静气看,这本书是值得期待的。

昨天,写了篇《金老爷子,一路走好》,慧君大姐点赞了。在朋友圈中说“真情真意真感人。”

我自己也没想到,一点的送一送金老爷子的心事,网上得到好多人的评说与点赞。

一位玩得很好的朋友说:这人呀到了一定年纪,感情也脆弱了不少,我记得我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起一些老人或往事就容易来眼泪,当时我还想怎么来不来就流泪呢。现在看来还是人到了这个年龄容易伤感所致

这人啊,到了一定的岁数,人老了,往事容易堆积。

好多过去不当回事,或不那么当回事的事,而今老往心里窜,老还容易让人感怀,真有点多愁善感,甚至是泪水也浅了许多。

这往事呀,怎么说呢?

往事如风,往事如烟。

往事成酿,往事成醉。

              2019年12月13日广州

(附文《天下人的母亲》)

              天下人的母亲

                  覃惠君

那一天,老外婆突然跟我说,她想去白虎垴看看。说这话的时候,老外婆已经有九十多岁高龄了。

白虎垴是我们洪江市安江镇郊区的一座山,山不高,路也不算远,可全部都是往上爬的小路,车子根本上不去。老外婆九十多岁不说,又是旧社会称“三寸金莲”的小脚,再加上二十多年前股骨头摔断了没接好,从此就拄上了双拐。去白虎垴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说:我知道你喜欢四处打望,可白虎垴有什么好看的呢?即没老虎,也没树,更没房子,就是光秃秃的茅草山。

老外婆说:我不是去打望呢,我听别人说袁隆平的妈妈埋在白虎垴,我想去看看。

咦,你也知道袁隆平?我着实有点意外。因老外婆即不识字,也不关心身外之事。

老外婆从我口气里听到了不屑,她不高兴地说:你这话问的稀奇,安江人哪个不晓得袁隆平嘛,让大家都有饱饭呷的好人。

对,对,对,您老人家是秀才不出门,也知天下事。我赶紧说好话哄她: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完成这个心愿。估摸了自己的身板和力气,我决定让老外婆坐在轮椅上,推她上山。

正值秋高气爽,稻谷飘香的好季节,在一个阳光温和的下午,我带上准备好的东西,推着老外婆向白虎垴出发。到了山脚下,望着长长的上坡路,我吸了口气,开始推着老外婆往上走。

快到山顶时,右边出现一条小路,路两边的青松像卫兵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我知道,往里走不远,就是袁隆平先生母亲的墓地了。 整个墓地面积也只有几十平方米的样子,简洁、庄严、肃穆。背山面水,视野开阔。墓前有十几级台阶,两边有水泥柱做成的围栏。我扶着老外婆走上台阶,一块青石墓碑印入眼帘,上面刻写着袁隆平先生的母亲——华静女土的名字,墓碑上没有任何显赫的介绍。比起那些烧钱为父母修建豪华墓地的一些官员和有钱人,袁母的墓地实在是非常普通。坟前还剩有残留的焟烛,纸灰等,说明经常有人来祭拜这位伟大的母亲。

我点燃了带来的香、烛、纸钱等,老外婆靠着我的身体,颤颤巍巍地作了三个揖。她大声说:老姐姐,我看你来了。你生了一个好儿子,你这个娘了不起呢。

山脚的稻浪起伏着,仿佛在回应老外婆的话语。许多人看到袁隆平精瘦漆黑的的样子,都以为他是农民出身。其实袁隆平出身在真正的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袁兴烈毕业于南京的东南大学,在县里担任过高等小学的校长和督学。母亲华静在江苏镇江的英国教会学校毕业,是那个时代少有的知识女性。教会学校全部是用英语教学,所以,华静能讲一口流利的英语,从小就对孩子进行英语启蒙教言。做为有五个孩子的母亲,华静还是一位出色的教育专家。在她心中,真正优秀的孩子必须全面发展。有良好的品德,超高的智商和完美的情商。所以后来人们看到袁隆平在国际会议上大飏英语,在晚宴上跳舞、拉小提琴,还能写出文彩斐然的美文就不奇怪了。

袁隆平曾多次说过:这辈子对我影响最深的人是我母亲。人们都说我用一粒种子改变了世界。其实这粒种子,是妈妈在我幼年时种下的!如果没有母亲的英语启蒙;如果没有母亲执着和坚持让我上学;如果没有母亲从小跟我讲伟大哲人尼采的故事,我无法想象自己能够在研究杂交水稻千百次的失败中坚持下来,并取得成功。

更让袁隆平先生感恩的是:为了支持自己一心一意搞杂交水稻的研究。母亲在70岁高龄的时候,从繁华的都市来到偏远的安江给他带儿子。这位大家闺秀走惯了城里宽阔的马路,来到乡间,走在窄窄的田埂小路上,经常要牵着小孙子的手才敢迈步。乡下条件差,蚊子多,可母亲没有半句怨言。最后病重时,也没能跟在外忙碌的儿子见最后一面,带着万分的不舍与遗憾,长眠在儿子奋斗了几十年的小镇安江。

老姐姐,你的儿子让大家都有饱饭吃,他是积了福,修了阴功呢。老外婆唠唠叨叨的话语把我的思绪从远处拉回,我扭头一看,她正弯着腰在扯墓地旁边的杂草。

我劝她说:你拄着拐杖不要去扯草,万一摔倒在这里麻烦的很呢。

老外婆说:我也做不了什么,扯扯草,让她住的地方干净点。她从大地方来到这小地方落脚,吃了亏受了罪呢。说着说着,老外婆的声音就哽咽起来。我知道:老外婆一定是想起了自己的那些伤心往事。

老外婆是讨米出身的。旧社会,为了有口饭吃,还只有四岁的老外婆拖着一双包过的小脚,和母亲、哥哥翻山越岭去讨米。她还记得八岁的哥哥没饭吃得了水肿病,腿肿的像柱子样,背着讨米的背蒌,走一步喊一声:娘啊,我走不动了。娘狠着心说:崽啊,你不走就会饿死。山上的狼来了,也会把你咬死。哥哥咬着牙,哭哭啼啼,一路踉踉跄跄地跟着,最终还是死在讨饭的路上。后来,老外婆的姐姐妹妹也都饿死了,只剩下老外婆像石板缝里的草,挣扎着长到了九岁,给老外公家做了童养媳,留下了一条命。

可老外公家依旧穷,住在一个用茅草做顶的牛栏棚子里,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老外婆十五岁开怀,一共生了三女一男四个孩子,可只带大了我妈妈一个人。老外公为养活一家人,撑船放排,终日在外奔波,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大女儿的死,是老外婆心中永远的痛。因为太饿,老外婆刚煮好的稀饭她端起就喝,结果烫的拿不住碗,稀饭泼在胸前,把皮肤烫烂,因没钱治疗,最后感染溃烂,眼睁睁地看着大女儿死去。

饥饿留给老外婆的印象是恐惧的,扎心的。所以不管后来家里条件多么好了,老外婆在煮饭时,都要抓一把米留出来,这变成了我们家的传统。老外婆常说:平时省一口,饥时不用愁。我和先生结婚后,依然保留这一习惯。先生很不理解,说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多煮一点有什么关系呢?我说这是我家的保留传统。有时家里请朋友吃饭,我也会问每个人大概吃几两米,量米下锅。先生觉得很没面子,说这样做,别人会觉得很小气。我说这不是小气与大方的问题,这是对粮食的敬重。古人云:取之有度,用之有节,则常足。老外婆也常说:好呷莫来洒,记到过去呷岩粑。(岩粑是观音土做的,吃下去拉不出,胀肚而死。)所以老外婆格外珍惜粮食,在她的言传身教中,我们家从不浪费一粒粮食。

夕阳开始向山间滑落,天边铺开了一层斑斓多彩的火烧云,金色的光芒给满山的青松披上了一层铠甲,像极了古代威猛的武士,整个墓地呈现出一种圣洁的光芒,我们准备下山了。临走时,老外婆轻轻告别:老姐姐,我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父母只能给我身体,粮食才能养我一生,你的儿子做了天大的好事,他的妈妈就是天下人的妈妈,我们会记住这份情的。老外婆的这番话说的情深意重,这是一位饱受饥饿的母亲对一位杂交水稻科学家的敬仰之情,也是一位母亲对另一位母亲说的心里话,我的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如今,老外婆已经106岁了,吃饭时手有点不稳,经常会掉一些饭粒。可她都会仔细捡起来吃掉。她的智商已退化到孩提时代,许多事都忘记了,许多人也不记得了,她甚至都不认识天天陪伴她的我们,但她还会经常念叨那句歌谣:好呷莫来洒,记得过去呷岩粑。这句朴素的歌谣常常会提醒我记住唐代诗人白居易在《观刈麦》中说到的: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以此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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