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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草原

 文侯读书 2020-08-08

在山边住惯了,就想走出山,在海边住惯了,就想走离海。人对于自己居住已久的地方总怀着偷偷摸摸的厌烦,既不能贻人不爱家乡之口实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向往新鲜世界的灵魂。我们一家就这样,离开泰山,去往锡林郭勒盟的草原。

两千年前,古希腊也有这样一个人,他叫泰勒斯。他在一个秋天的夜晚,离开喧嚣的爱奥尼亚的米利都城,跑到城外开阔的草地上观察星星。第一次,我距离千百个草地的集合越来越近,当我们的标致2008终于奔驰在锡张高速上,当远方出现成群的牛马,我觉得自己马上就成了一个哲学家。

有人说,当我们想从此岸到达彼岸,我们需要哲学的眼光。此时,我们已经到达锡林浩特市中心的姑姥姥家。我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座城市和她的子民,除了蒙古文和汉字并行的广告牌子,并未发现其他不同。我知道,草原距离我们还很遥远。

姑姥姥家儿女众多,听说山东老家来了亲戚,半小时内全赶了回来。我们抵挡不住高声的问寒问暖和热烈的拥抱,坐下喝茶,吃奶块,笑眯眯地看老人和老人们坐着聊天。他们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

第二天早上,大姨喊我们下楼看宰羊的。原来在华北电力工作的小舅舅四点钟就开着他的皮卡去牧区买羊了。羊现在被绑着四个蹄子,安安稳稳地等宰羊的人来。这是一只羯子,七月份上足了青草膘,专心地长肉到八月,一百多斤!在山东,我们吃的羊五六十斤就很大了。草原,她有什么样的营养,才能养育这些肥硕的生灵?

宰羊的来了,是一对夫妇,蒙族。男人在羊心脏部位用尖刀开个小口,伸手进去,一把扯断心脏旁边的动脉,羊无声而终。孔子说,“君子远庖厨”,未免太虚伪了,草原上只有真实和豪放。

看着羊血被一瓢瓢舀出胸腔,大姨小姨们加上蒜末香菜末灌成血肠,上笼屉蒸的时候,小舅已经拿出了一坛五斤65°的张弓酒。家里的“草原王”只有42°的了,大舅不愿意,姨夫们一唱一和,酱羊头上桌的时候,还是把那坛酒打开了。在泰安这座小山城,我们只喝39°的“酒仙”。

第三天,等羊肉在冰箱里排了酸,我们就要去草原了。姑姥爷家有很多车,都是丰田霸道级别的,加上小舅那辆草原上巡逻的皮卡拉上帐篷,一共六辆。我正要往自己那辆标致2008里钻,姑姥爷拉住我,"你这车不行,进草原开不动! "

小羊、小酒、小车,原来生活里的一切都被冠以“小”字,我哪里见过这六辆车二十多口人,浩浩荡荡开进那个广阔的天地!

一个多小时车程之后,锡林郭勒大草原欢迎了我们。那些和草原相关的句子在我的喉咙和肠胃间循环往复,天苍苍野茫茫,格桑花儿遍地都是,和巨大的牛粪一起,欢迎我们的到来。终于见到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我竟有些踌躇,是像孩子一样,奔跑起来,还是像哲人一样站着发会呆?我把目光聚焦在空无一物之处,用心去体会这片草原给我的辽阔和永远。

有人说“不到长城非好汉”,大概指的是身体在狭窄逼仄的地方待久了,心也会蹙缩起来。

有多久了,没登上山顶,“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有多久了,没喝一口60°的烧刀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有多久了,不曾烹羊宰牛,喊一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又有多久了,只注意脚下卑鄙的水坑,却忘记了仰望星空!

董仲舒三年目不窥园,那是心无旁骛;牛顿煮蛋却煮了自己的怀表,那是专心致志。一个人的伟大,是他们把目标放在在了高远之处。怀表不能充饥,只因为心不在焉;园里风景如画,抵不上胸中丘壑。

草原,像一幅画卷,家人们选择一处河水流过的地方安营扎寨。火升起来了,手抓羊肉蘸上酱了,油爆腰子滋滋淌油了,孩子们喊叫着跑起来了,烧酒又拿出来了。

一只藏獒,一只细犬,像两个流浪歌手,溯游而上,来到我们身边,大模大样坐下,等东西吃。天边的夕阳,像一粒米,等浩瀚的星空降临,给草原一场清梦的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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