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外婆离开这个世界,已经超过二十五个年头了......外婆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北方上学,家里人考虑到路途遥远,怕我千里万里地赶回来,便一直等到我放寒假从天津回到肇庆后,才把她病故的消息告诉我。外婆已魂归天国,我没有必要再去责怪家人,只是从此,每当深秋,每当那个叫寒露的日子到来,总会牵扯出我的一些回忆、一些缅念。那一年的寒露,便成了我外婆弥留的最后一个驿站,也成了我今生不能忘却的日子。 我的外婆姓赵,广东高要莲塘人,兄妹四人,在姐妹中排第三,取名三妹,广东农村中极其普通的一个名字。外婆年青时,她的父亲在香港制卖藤具,她曾经随父亲在香港生活过一段时间,二十多岁才回到老家嫁给我外公。这段经历,她在生时常常向别人说起,说香港有很多“摩罗差”,说她的父亲身材高大,被很多香港人叫做“高佬”。后来,她的儿女们和里孙外孙们,会常常戏说她当年是香港小姐,且多有为她骄傲的感觉。事实上,一直以来,在我眼里,相比于生活在她周边的农村妇女,我的外婆总是衣装整洁,还常常把自己的头发打理得油亮,的确较为多了几分洋气。 前排右一为作者外婆
村前有块开阔空地,被村民称为榕树头,四、五棵好几百年树龄的大榕树,伸展着的枝桠将树叶铺张成一顶巨大的绿色蓬帐。进村道路两侧,各有一口分属于邻村的池塘,让村庄既显得古老、纯粹,又不失生机与灵秀。我学龄前的日子,就是在这样一座村庄里度过的,这座村庄的乡情野趣,给了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的童年;这座村庄的喜怒哀乐,让我从小就看到生活的艰辛,懂得幸福来之不易。 遇上每年“双抢”等农忙时节,大舅常常要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摸黑到我外婆家,将他们的孩子或拉、或背、或抱地接回家。那几年,也许因为我长期离开父母跟着外婆生活,与我的这几个表妹表弟们相比,我总是能得到外婆特别的疼爱。 记得那时候物质缺乏,小孩子难得有水果和零食,偶尔与几个表妹表弟们分吃东西,把一个大饼掰成不规则的四块,或者把一根芭蕉切成四段,每一次我总是能够在外婆的手中接过较大的一份。每天,我的表妹表弟们被大舅接走后,我便成了我外婆唯一的宠爱,每当我独自依偎着外婆、听着外婆轻哼乡谣而渐渐入睡时,外婆家那窄窄的空间,总会变得是那样的宽阔。在那窄窄的空间,因为有我外婆在身边,我喜欢听夜雨滂沱的声响。在那窄窄的空间,因为有我外婆在身边,我甚至喜欢在漆黑的夜里看忽明忽暗的煤油灯火。 莲塘一带有编织草席的传统,织成的草席能够卖钱帮补生活。外婆有一手编织草席的娴熟技术,小时候常常见她两手十指轻拢慢捻,总能够在短时间里编织出带着各种花纹的席子。编织草席时,外婆有时独自在家中,有时与村里的女人围坐于某一人家中,边织边聊,织着,聊着,有时也会与其他织席子的女人一起,低声哼唱一些至今仍仿佛回转在我耳畔的乡村歌谣。 外婆常常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常常跟她的儿孙们念叨“千顷良田,日食三升;万丈高楼,夜宿三尺”的道理。她这种随缘就命,自足自乐的人生态度,至今仍烙印在她的五个儿女和十二个孙儿身上,影响着他们的每一步人生。 作者简介:山野游萤,笔名蛮汉,本名林高,1965年4月出生于广东肇庆,1983年起先后加入广州新路诗社、天津昆仑诗社和肇庆职工文学社。有自选诗集《蓝蓝的心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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