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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渭南,我的三个姐姐

 渭南文坛 2020-08-12
作者简介

刘传民,网名秦川牛。老家在陕西省渭南长寿塬丰原镇北关。为生计高中毕业漂泊在塞外边城。历尽苦难不忘初心,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依然不忘读书学习充实自己。多年来有数十篇文章见诸报刊。离家三十余年,乡愁情节随年龄日渐浓厚。常常梦里回故,梦醒唏嘘长叹。《渭南热点》、《渭南文坛》》特约作者。

应该说,我是在三个姐姐的呵护下长大的。

当一连三个女孩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父母真的希望能够有个男孩顶门立户。于是,我的到来自然随了父母的心愿,确因此断送了大姐的上学梦。听大姐说,那时候班里只有她和邻村的同学银华学习成绩最好,因为要照看我,大姐只上到三年级就辍学了。人家银花上到高中毕业。因为有文化嫁了个好人家……

大姐说这话时就要出嫁,那年我刚满十岁。对大姐最深刻的记忆是:每次家里蒸馍,大姐就会专门给我蒸一个用葱油浸透的白萱萱大花卷。唯恐别人知道,不等出锅,大姐拿起一只碗,用筷子在蒸气腾腾的箅子上,夹起大花卷放进碗里,吩咐我赶快找个没人的地方咥。大姐出嫁了,我首先想到的以后再也没有谁给我做大花卷了。当临出嫁的大姐哭得像泪人似的时,我的心也跟着难受。

也正是因为大姐的牺牲,使得二姐三姐得以完成了初中学业。

大姐虽说出嫁了,但家里的大小事父母依然要和大姐商量:下面几个妹妹弟弟的婚姻,全家人的穿衣吃饭日常用度,甚至于和村上谁家出现一点矛盾,人家会步行几里路找到大姐商榷。村上甚至有了这样的传言:刘家大女子虽说出嫁了,也还当着娘家的半个家。这话听起来不中听,但我绝对相信。在我的记忆里,家里大小事都要和大姐商量。二姐三姐的婚姻、家里盖房、添加值钱的物件等等,都预先征求大姐意见。我高考落第在外打工三年后回老家,大姐就张罗着给我说媒。按老家习俗,我那时算得上老大不小,但却没有一点心思在老家找媳妇的想法。我那时一心只想脱离农村,如果在老家找媳妇,那岂不是又走回头路了。出于无奈还是在大姐安排下违心地见了一个女孩。那天下着大雨,我披了一件弟弟的旧外套,脚上穿着父亲的糊了很多疤的胶鞋。那种装扮姐姐很不满意,那女孩自然很是失望,结果可想而知。我内心却一阵窃喜:在不让大姐生气的情况下终于遂了心愿……

家里兄弟姊妹七个除了大哥和我的婚姻少了大姐的参与,其他几个都得到了大姐全力以赴的操心和帮助。妻子临产那年,大姐早早就托人从千里之外给儿子带来四季衣服。那颇具特色棉裤棉袄使得不善针线的妻子原本担忧的心释然了。特别是那双具有乡土特色的“老虎鞋”可是让儿子喜爱至极,穿到脚上就不愿脱下。儿子被母亲带回老家那段时间,大姐更是全程参与教管。因为水土不服,儿子一度出现全身水泡,母亲姐姐轮换着用盐水擦洗。使得儿子减少了许多的伤痛折磨。

大姐的出嫁,对于父母并没有感觉失去一个帮手,相反,倒是赚回一个儿子。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大姐夫曾一度是父母的一个整儿:夏秋两季农忙时地里活少不了姐夫,家里盖房所需的砖瓦木料都是姐夫帮忙一趟趟用架子车拉运回来,每年生产队分的一千多斤柿子,全都要换成赖以活命的包谷,都是大姐夫骑上加重自行车一次次去渭北平原走村串巷得以完成……

这一切给当时年幼的我留下最深刻的记忆!

大姐出嫁的当年,二姐初中毕业了,算是填补了家里劳动力的空缺。二姐是个老实人,寡言少语,温柔娴淑,吃苦耐劳,与世无争。那时候,二姐经常和父亲一起塬上塬下到处赶集,靠卖坨坨馍维系着全家人七八口人的生计。经常没黑没明地奔走,使得年纪轻轻的二姐经常疲惫不堪,终于一次意外事故使得二姐胯骨骨折。其时别人已经给二姐介绍了一门亲事,男方是一名大西北服役的军人。两人书信来往已有一年多,彼此都留下不错的感觉。那年正好一家石油单位急需人,这批军人被全部转业安置。军人本打算年底回家和二姐成完亲,就带二姐出去。当看到二姐还没有痊愈的伤疾,还是退却了。这件事对二姐打击很大,连续几年二姐无心相亲,一天到晚默默无闻地为全家人的生计忙碌着奔波着。直到二十四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姐夫。

二姐夫家弟兄几个除了他,都在外吃着公家饭,因此家境在当时的农村算得上比较富有。善良淳朴的二姐一进门就精心伺候着年迈的公婆 。里里外外的农活,全家人的缝补浆洗、公公婆婆吃喝啦撒,都是二姐一个人承担着,直到公婆高龄寿终。才感觉轻松些。记得那时二姐只要回家来,看到年迈的父母就感叹不已,说她公婆吃的多好多好,而自己父母甚至连温饱都无法保证。那份内疚、揪心对我的刺激很大。

后来,在农村劳动了三年的我,求爷爷告奶奶一门心思想复读时,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姐第一次向她的当教师大伯哥开了口。重新上学后,只要见到二姐,她都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告诉我:好好学习,长大了吃公家饭。一定要让父母的晚年过上像她公婆一样的日子。复读三年的我没有实现二姐的愿望高考落榜了。我没有犹豫,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打工的路。二姐特地给我做了一条“三面新”的制服棉裤(之前都是老式的带有裤腰的大裆棉裤)和一件咔叽面料的褂里外衣。记得离家那天清晨,二姐哭的像泪人似的,不谙世事的我还甚为不解地说,你哭啥,我这是去打工,又不是去坐牢。二姐骂了我一句:你这没良心的。你走了,我心里难受!二姐这话当时并没有多少感受,直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生活苦难、领教世态炎凉时才深深体会到了。几年后父母真的过上像二姐公婆一样的日子了。那时候,二姐的脸上是满足的开心的。

三姐大我三岁,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毕业。后来我复读她在家劳动,我外出打工,她依然在家劳动。在我的记忆里,三姐对于家庭的付出一点也不亚于大姐二姐。在家劳动那几年,桀骜不驯的我无心在生产队挣每天的六分工酬劳,和村上一帮比我大的孩子到处流浪,整天不着家。家里诸如洗衣做饭喂猪喂鸡等等杂事几乎成了三姐的专属。我后来能重返学校复读,可以说没有三姐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那几年,三姐每天起早贪黑骑着自行车去周边黑市买粮,再做成酥脆的白萱萱的坨坨馍,然后一趟趟去县城卖给拿工资的公家人。这种卖白面吃黑面地循环往复,才使得我度过那几年上学的艰难日子。从塬上的家到县城要经过一段坡度陡峭弯道崎岖的龙尾坡,龙尾坡像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长兽,几乎每年都要吞噬几个鲜活的生命,至于造成伤残的更像家常便饭。我的三姐就差点被这条巨兽造成伤残。

那天,三姐像往常一样,自行车后座两边驮着两笼用包袱紧紧裹着的热气腾腾的坨坨馍。手掌紧紧握着手把,四指根据坡势松紧有度地掌握着速度。龙尾坡道路虽经多次修整依然逼仄狭窄。遇到急弯处,如果出现两车相会,必须得另一辆先停下来。三姐骑着自行车,眼看只剩下最后一个急弯。庆幸马上就要下完坡,县城的高楼大厦就在眼前。这时,一辆长挂辎重车自下而上喘着粗气蹒跚着驶入弯道。一辆手扶拖拉机自上而下也拐入弯道,迎面就要碰上长挂辎重车。情急之下,司机猛拐手把,车头一拐,把路边骑自行车的三姐挂倒了,三姐连人带车坠入一丈多深的悬崖。悬崖下面是刚出苗的麦田。松软的土地被三姐和车子砸了两个大坑,还好,只有自行车圈变形,身体无大碍,脸上胳膊上只留下些皮外伤。坨坨馍在麦田散乱了一大片。三姐在家只休息了几天,又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这些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三个姐姐如今已渐渐老去,像众多的农村人一样生活在自家高大魁伟的房子里。外甥们常年在外奔波着,三个姐姐时常往来,相互照应彼此帮衬。姐夫们相处的像亲兄弟:几个简单的菜品,一瓶品相不高的酒。也能吃得满嘴生津,喝得晕晕乎乎。这几年回家次数多了,每次看到姐姐们平安祥和的生活,我打心眼里为他们高兴。近几年,也许是年龄的缘故吧,这些沉积了多年的往事,一次次在心里泛起,按也按不住。好像不抒发一下心里就憋得慌。今天,把这些写出来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不知道姐姐们看到这篇文字怎么想。作为曾经受惠于姐姐无限恩泽的我,只希望生活在农村的我的姐姐们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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