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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牌记 | 古籍拍卖亲见录(下)

 星河岁月 2020-08-13

举牌记

拍卖如今已成为古旧书交易的主要渠道。在古旧书拍卖兴起的20多年里,参与竞拍的书友们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情感、不同的体悟。有针对某件拍品的激烈争夺,也有相互礼让的书友之谊;有得书之后的欣喜,也有憾失之后的惆怅。再回首,都是深刻的记忆。“举牌记”专栏,便是为了记录那些曾经拍场的点滴。

古籍拍卖亲见录(下)

  文 | 卓承元

“无底价”有讲究
古籍拍卖会上,常常有拍品是无底价起拍的,在不同的拍卖公司,无底价拍品的起拍价各不相同。无底价拍品的起拍价远低于该拍品的市场价,因此参与竞买的人很多,竞争也较激烈,毕竟大家都想买到便宜的书。由于场面热烈,如果竞买者不够冷静过于冲动的话,拍品的成交价往往比较高。北京德宝的一场古籍拍卖会,上拍了一部清同治年间写刻本《直省释奠礼乐记》六卷,首末各一卷,一函四册,开本阔大,白纸精印,字体优美,版画较多,品相亦佳,无底价起拍。买家竞争激烈,互不相让,最终以近4万元成交。德宝的另一场拍卖会也上拍了一部《直省释奠礼乐记》,与上述那部为同一版本,品相甚佳,且为初印。这部书理应卖出好价钱,但以3.3万元起拍却无人举牌。可见,无底价拍品的成交价未必低。

依据个人经验,我认为无底价有三种情况:一种是真实的无底价,卖方要承担一定风险,万一拍场竞争乏力,成交价很低,这就让买方捡到了便宜。另一种无底价是有底价的,在竞买价未达到底价的情况下,拍卖师不落槌,视为流拍;如果竞买价与底价相差不大,拍卖师便亮出底价,问竞买人可否接受,有人接受即成交,否则流拍,卖方无风险。还有一种情况是,拍卖公司不将拍品的底价告诉拍卖师,在竞买价未达到拍品的底价时,拍场会出现“托儿”,把竞买价往上顶,若无竞买人举牌,拍卖师即落槌,拍品便“托”回来,实际并未成交,这也曾是公开的秘密。当然,这种情况越来越少,拍卖活动已越来越规范有序。

有竞争也有礼让

拍卖会上有竞争,也有礼让。我就不好意思跟坐在身旁的人竞争,虽然并不认识。面对熟悉的书友,我更不会与之竞争,除非是没有看见对方举牌。太原方信潮教授提了个建议,熟人间在拍卖前碰个头,看想买的书有无撞车,若有,互相礼让一下,免得多花钱。实践证明,这一方法多少还管用。某年看江苏中山拍卖公司一场古籍拍卖会的预展,发现一部民国时期影印的《闺范》,一函四册,开本阔大,白纸精印,品相极佳,触手若新,全书一文一图,版画十分精美,让人爱不释手。这时青岛书友侯先生走了过来,问道:“看上这部书啦?”我回答:“这么好的书,谁不喜欢?”侯先生说他很需要这部书,请我在明天拍卖时不要跟他争。我虽然也很想买,但书友提出来,不好意思不让。第二天拍卖,侯先生如愿以偿,竞买到该书。拍卖结束后他找到我,很高兴地说:“你很讲信用,拍《闺范》时,我见你一次也没举牌。”

上海博古斋的一场拍卖会上拍了一部明刊医书《类经》,三十余册,起拍价很低。书友小F知道我常买医书,问我该书计划多少钱买,我说一册500元。小F说他要竞买该书,请我让给他,我答应了。第二天拍卖,小F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生怕我举牌,谁也没料到,该书竟无人竞买,小F以很低的起拍价买下,捡了个小漏儿。

还是这位小F,在天津的一场古籍拍卖会上却多花了不少钱。这场拍卖会在天津劝业场内的剧场举行,我坐在拍场中部,小F坐在后部。中午举办方给每人发了一个汉堡包、一瓶矿泉水,稍作休息。小F吃得快,吃完了走过来跟我聊天,我问他想买什么书,咱俩不要撞车。小F说不买什么,只是来看书的行情。下午接着拍,我看中一册宋刻后印零本,心理价位是5万元。该书起拍价低,开拍后竞争激烈,到后来只剩下我和后场的竞买人在“死掐”。在拍卖时,我只盯着拍卖师,不向后面看谁是竞争者。公开的竞争是很正常的,跟我竞争的即使是熟人,我也不会有不好的看法。竞买价超过5万元时,我放弃了。事后多位书友告诉我,该书被小F拍走。后来见到小F,我说:“问过你要买什么书,你说什么也不买,要是对我说实话,我不举牌,你不就可以少花几千元钱啦。”小F叹了口气说:“何止多花几千元!”一场拍卖会,参与者数十人、上百人,你“礼让”,别人未必“礼让”,这种“礼让”起不了多大作用。此话不无道理。但对竞买者来说,少一人竞争总比多一人竞争好,少举一次牌,书价则少上一个阶梯,到最后只剩下俩人在“死掐”时,就显现出“让”的作用了,就不会有小F“何止多花几千元”的感叹。

我礼让熟悉的书友,不与之竞争,不少书友也给我很多关照,使我能多次以较合适的价格拍到自己喜欢的古书。我曾在南京举办的一场拍卖会上,拍到一册元刊零本,价位相对较低。事后才知道,浙江书友童志新先生一开始也参与竞争,后来看到我在竞买,便放弃了。2012年8月,济南举办的一场拍卖会上拍了一部清同治刻本《益阳县志》,二函十六册,书中版画多且精,经几轮竞争后买下。过后书友告知,河北海兴孟建华先生也看好该书,同样是见我在竞拍而礼让。2016年初,北京海王村的一场拍卖会,上拍了一部清康熙宝旭斋刊本《四书朱子大全精言》三十二册,是书刻印及内容都很一般,在图录上也未多加介绍,是一部很不起眼的书,不大引人注意。山东书友张伟东是个细心人,他事先做了功课。经查《中国古籍善本书目》,他发现该书仅北京大学有藏。物以稀为贵,他准备竞买,但见我举牌,就放弃了,最终我竞买到手,捡了个小便宜。书友崔国瑞先生,在拍卖会上曾多次礼让我。至今仍使我记忆犹新的是,在北京首都图书馆举办的一场拍卖会,他坐在拍场前部,我坐在中部靠后,互相可以看见。我看上一部清刊红印巾箱本《五方元音》,是书版本很多,而红印本却极稀见,在拍场是首次亮相。《五方元音》的编纂者樊腾凤,河北隆尧人,是友人苗先生故乡的先贤。苗先生收藏有十几部不同版本的《五方元音》,唯独没有红印本,我拟代他竞买。这部书的竞争很激烈,当一册的价位超过千元,我嫌贵,便放弃了。此时崔国瑞先生见我不再举牌,他便加入了竞争行列,最终竞买成功。

拍场上发生的事情,有的还真说不清楚。比如完全一样的两部书,仅品相有所差别,在同一拍场上出现,其结果却是品相好者的成交价低于品相差者,类似情况,我时有发现。这类情况发生在不同拍卖公司的拍场上就更不足为奇了。我有一部民国时期印行的《北京大学建校五十周年历届同学录》,在济南和北京两地上拍时都以1000元起拍却流拍,而在北京琴岛荣德拍卖公司于青岛举行的一场拍卖会上,却以4200元落槌。另一部《点石斋画报》,一函十册(仅一集),系上世纪80年代广州影印本,在天津、山东的拍场上都以1000元起拍却无人问津,后来在北京的一场拍卖会上以近5000元成交。还有一部清咸丰年间写刻本《朱子集》,改装成八十八册,在山东德州上拍时以2万元起拍却流拍,几个月后重新上拍,竟以近4万元成交。这种情况给以书养书的藏书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只要把握好书的价位,便可在拍卖会上以较低的价格拍下一些书,再通过拍卖或其他渠道以较高的价格售出,赚取差价。这类竞买者在古籍拍场已形成一个不可小觑的群体,值得关注。

如今,由于年龄及其他原因,我已很少参加古籍拍卖。闲来无事,将当年进出拍场的经历回顾一番,雪泥鸿爪,以存书林掌故并博书友一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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