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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642】 困 囚 梦 赦湖北十堰 汪锦钧 我现在习惯性把钥匙扣喜欢挂在后腰时，就会偶尔想起远在异乡孤身立业的三叔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继而会联想到他的许多往事。 那是十年前，我刚好三十岁，正到处忙于求职谋生。 三叔有次在我家对我说:亚军（旧名），你不要把钥匙挂在裤腰上，要不然别人一看就知道你是个看大门的管仓库的！你应该装在钱夹里，别人就知道你是做大生意的！你看我从来不把钥匙挂在屁股后面！我们家族也算小官小富居城多年，你别把自己身价又降到刚解放的农村乡下去了！ 当年他说完这话时，便立马让我想起我八九岁时对三叔印象最深的一件事。 那年夏天热得反常，我和母亲从乡镇坐车到城关大伯家接远乡探亲的三叔到我家做客。路过北关一个菜市场，正好看见三叔穿着一套纯黑西服，双手插在裤兜里，乌黑发亮的皮鞋不停地推搡着一个大西瓜蛇行轨迹向前滚动，许多路人抿嘴偷笑。 我准备迎上去帮三叔把西瓜抱到大伯家，趁三叔还没看到我们，母亲一把拽住我，连忙抄小路来到大伯家。爷爷怕三叔不识路，让我到北关菜市场去接三叔，母亲拦住爷爷的话，说我们半道上看见他了，正在往回走，一会就到。 话音刚落，三叔踢着西瓜果然回来了，爷爷看见满身镶嵌沙石的西瓜，朝着三叔破口大骂:“你个半吊子败家货！你长手干什么用的？把花钱买吃的也不当一回事！有你这么糟践东西的呀？” 三叔满脸不屑，用外地腔低声咕嘟了一句:“一辈子都是穷光蛋小市民！”爷爷自然听不见听不懂。大伯什么也不说，默默抱起西瓜放进水池里清洗，切开后一人一块，好在所有人都没吃到沙石，不然爷爷又要狠狠骂三叔了。 吃完西瓜，三叔掏出一张十元大票，让堂兄全部买成绿豆冰棍，最后堂兄只买来四元的一大堆冰棍。三叔背着爷爷的面，用两根冰棍同时擦脸擦胳膊，我们看着甚是心疼，要不是我们辈份低，早就替冰棍出言不逊！ 后来三叔在我们家也是尽其所能地炫富，带硕大的金表和金戒指从早到晚在我们面前不停乱晃闪烁，不停述说自己在外地所见的大场面大人物，甚至还拿出一大沓现场合影一一讲解前因后果，这让我十分爱面子的父母很受伤。 等三叔走后，母亲谆谆教诲我:你长大后千万别学你三叔！听说你三婶长时间不在家时，他顿顿下馆子，家里的锅生锈了也不自己生火做饭；你看他买个西瓜双手插兜里，用脚踢。我都不明白他把书读到哪里去了，就不像个正常人…… 父亲见母亲越说越难听，只好接过话头另开话题:我们兄弟原本八九个，没饿死能活下来的只有四个，我们小时候吃过太多的苦，经常饿得从早到晚躺在墙角,有了工作单位后日子才好过一点。只是你三叔的性格被逼得有些扭曲，一旦吃喝不愁跃进龙门后，就想尽各种出格办法让旁人全盘否定他的贫贱草棚出身，他白天摆出富家公子哥的样子都是故意让别人看的！无非就想让别人打心眼里能高看他一眼！ 那时我对父母的话半懂不懂左耳进右耳出，甚至有些排斥，只因我从懂事起就十分羡慕嫉妒三叔，因为三叔在父辈中读书最多，也是唯一到过发达国家访问考察的；最有才华、软硬书法达到专家水平，曾多次获得国内各种大奖；长相最帅、身型接近影帝梁朝伟；尤其他的工资是大伯父亲幺叔三人总和的两倍！我的三婶有武汉大学校花之称，他俩的结婚照片，无论放在何时都是真正传说中的金童玉女！以致于所有人都认为三叔一人就把我父亲他们三人的全部好运气都吸光了，连四个天南地北的算命先生都这么异口同声地说。 但接下来我不知该先说“但是”，还是该先说“可惜”，总而言之三叔后来在我心目中从羡慕嫉妒的高度仰视慢慢演化成无语侧视，或许是我的社会阅历有了顿悟的是非辨别能力的缘由吧！ 话说三叔三婶的仙羡金玉婚姻仅仅只维持了十二年便碎瓦废墟，当中的领街主演三叔毫无悬念地成为我们家族第一个半途掉进婚姻河里吃螃蟹的人。当霹雳噩耗传回老家时，我的双祖才入土为安半年之短，父辈三人个个瞠目结舌，并一致认为三叔纯粹是模仿某些盛名文人哗众取宠的拙劣作派。开始我还不认同父辈此言差矣的观点，直到后来三叔与一个在商场卖金银珠宝、浓妆浅文妙龄拜金的女子无证同居后，我才相信三叔真的是纯粹模仿！纯粹是让周围的人能五体投地三叔风流不羁的个性本色。 再后来三叔和拜金女最终分道扬镳,据说是我三堂弟以断绝父子关系为杀手锏。三叔实在太离谱——拜金女比我三堂弟还小三岁！这个女子我见过,根本不是安心过日子的人！ 一直到三堂弟大学毕业，三叔又相继谈了几次父女恋，我们家族成员慢慢都变成麻木的看客。唯独我个子矮，心离地近，心眼异于常人，为此还颇费心力的在百度上和三叔户籍所在地的官方网站上搜索三叔的名字，看看有没有关于他的文字视频和语音，结果大失所望——好的坏的什么都没有！我想幸亏三叔不是什么名满天下的公众人物，不然惊涛骇浪般的口诛笔伐早就把三叔的隐私在媒体平台上打倒踩扁五马侍候了！ 大概是二零一五年，三叔退休了。三堂弟干脆带着三婶和妻女南下深圳创业去了，撇下三叔一人留在当地。父辈三人念及三叔寂寞孤单形单影只，甚至亲自奔赴深圳，一直努力希望三婶考虑家里家外方方面面能与三叔复婚，只是三婶心如死灰坚决不从，三叔得知复婚无望后，深深生了一场大病，痊愈后性情变得极度易哭和悲观。 父辈三人一辈子相隔不远，每每聚餐总会想起披着婚姻家庭外衣的独身主义者三叔，就不免引发一阵唏嘘不己的嗟叹！尤其幺叔醉后口无遮拦,往往说出明心不明口的话:三哥命中注定小财小才不足惊人，偏偏他梦寐以求的理想境界与现实生活总有四周密封一墙之隔，耗尽心力终究因一线之差而功亏一篑，稍一松懈便可望不可及；又偏偏从他骨子里渗出来的自卑感和虚荣心，使他完全丧失了对人情世故的正确判断能力，结果愣是把一手好牌打烂了。我旁观我清——三哥大半生离地三寸不停前后左右乱冲乱撞，带着心牢镣铐作困兽挣扎，活得累苦折寿不自知。他但凡懂得适可而止的话，断然不会走到今日境况！ 大伯和父亲纷纷发表个自的看法，几乎大同小异地认为三叔心高命薄眼高手低，从来没有静下心来摆正自己的位置，更无暇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并意味深重地告诫我们这些侄男侄女:以三叔为正衣镜，观己洁身自好，活出自己的无悔无憾！ 就在去年年尾，暮年怏怏的三叔从外地回来和我们团聚，三叔在酒席上三杯饮罢，突然放声大哭，我们习以为常不施安慰，一直等他情绪稳定 ，知道三叔稳定后一定会有一个重大决策。果不其然三叔从洗手间回来便向我们宣布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他如今已在西安市郊外一座无名小寺里带发修行参研佛理,自取法号——“梦赦”。 我一时好奇问三叔:“梦赦”是什么意思？三叔一语简答:我们每个人一生都须正在经历许多苦难、或者不知道将会经历什么苦难，以至于妄想在梦里渴望能赦免一些或者全部的苦难。我自命梦赦就是希望余生长梦有一个全新的真我，能免除一切大非大过造成的罪与错，不似前生如此华而不实伤人伤己。 那一晚三叔少饮深醉，听他重炮鼾声，想必在睡梦中他真的赦免来自自卑和虚荣、还有童年阴影这三位重犯罪责。我滴酒未沾，非常清醒地记得三叔整晚都是一口一个我们大家，其意甚是微妙！ 依我理解而言:我在三叔眼里又何尝不是一个有梦赦愿望的困囚？那至于我的梦赦是什么具体内容，我只能用外交惯用词汇来礼貌拒绝答复！  投稿须原创首发，请将作品、作者简介、作者照片三者放在一个邮件里，用附件发送。附200字以内的简介，个人照片一张，并留下微信、电话等联系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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