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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 |海农

 东方文海传媒 2020-08-14

   

作者|海农 编辑|红尘雨梦


在我的记忆中,外婆是一位小脚老太太,很能干活。我小时候每逢正月初三便会盼望着早点跑到几里外的舅舅家,因为外婆早早会准备下许多饼干糖果。

小学阶段因顽皮而复读,在舅家住了一年,与表哥同睡一床,耳目熏染了诸多外婆的事情。

外婆生了不少孩子,母亲是唯一活着的女性,我也自然而然成了唯一的外甥。

从老一辈人闲谈中得知,在那个战乱动荡的年代,家中有点背景的男丁都出门闯外,只有女人在家拉扯着未成年的孩子。

外公何时去世的我不清楚,传说外公的弟弟在一九四九年解放军进攻青岛的时候,带着两个舅舅上了运兵的轮船从此杳无音信。一直到了三十七年后的一封海外来信,外婆才得知自己的孩子尚在世间。

因为政局的动荡,在新中国成立后,历次中共发起的清理运动,外婆家就会成为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

也许因为亲人的下落不明,也许作为母亲的心痛,三十多年来没有人听外婆唠叨起自己的孩子与他们的生死。

外公的弟弟失踪前,家中留下了不少儿女,外婆作为一名封建思想熏陶的小脚老太太,承担起了老嫂子的责任。此时自己膝下儿女都嗷嗷待哺,不能自理。外婆不分你我,一人扛起了这个大家庭的责任。

动荡的岁月,外加忍饥挨饿的年景,诸多子女都顺利长大成人,期间听说只有外婆的一个小女儿,不知是因为饿还是疾病早早夭折。

一家人在这位小脚老太太庇护下逐渐的度过了难关,同吃同住,以至于自己在近四十岁时才搞明白诸多的舅舅,哪位是外婆亲生的,哪位是舅爷弟弟家的,反正几十年来自己一直都是七舅八舅的一路尊称下来,总以为都是外婆自己生的。因为自己的奶奶就曾生育过十个孩子,所以顺理成章,外婆有十个八个舅舅也理所当然。

在那个吃饭靠粮票,干活记工分,参加工作必须政审的年代,我一直奇怪外婆是怎么坚持过来的。自己的印象中外婆不善言谈,只是默默的干着似乎永远干不完的活。

小时候外婆家是在一土台之上朝西的大门,当时用青砖与土胚合成的房子,此类房屋墙壁厚度达50厘米,真正做到了冬暖夏凉。大门外有一场院可用来放置农产品与养鸡养猪之用,典型的农村田耕女织生活。不过这一切都是改革开放后的记忆。

当年没有叶剑英的广东试点,没有邓小平的全面铺开,多年后的生活不知是什么样子,谁也没法预料,所以我认为开放是对的,至于道德丧失,苍蝇蚊子都进来,在所难免,买个苍蝇拍打死就是,总不至于宁可饿死也不吃馒头吧?人类一直在往前发展,科技也一直在前进,当别的国家都探索外太空的时候,我们不至于还在解决温饱问题吧?

我对外婆的记忆是支离破碎的,最关注是在一次放学回家时,碰见父亲在劝说哭泣的母亲,因为当时自己幼小他们的谈话内容就没有避让,所以隐约听到的是外婆得了什么病,好像是胃癌。现在想起来这样的噩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对于一个农村家庭犹如晴天霹雳。

好在舅舅们都已成家,外婆的病情得到了控制,家人都没有告诉她病因的真相,外婆顽强的生命就这样与病魔抗争了十多年。

对女人来说,最大的喜事就是自己失联的骨肉,有了消息。

上世纪一九八六年前后,一封来自台湾台北的官方特殊信函,经青岛市政府转至当时的沽河公社,寻找沽河东岸大柳树下的一户人家。

又过了多日,估计是一家人经过了几番思想斗争,在确定了信件内容后才试探性的承认了此信要找的家人或许就是这里。

骨肉有了消息,外婆精神好了许多,在岛外的二舅三舅都已成家,自此后不时的有民国总统府和行政院国军复退役安置办的官方信函寄过来,内容皆是三舅的家书,这也算人间一大喜事。

因两岸的不能直通,在几年后的一天,外婆在家中舅舅的陪同下登机去了香港,当时的香港政治立场属于中立,国共两党的所有会晤均在此中转。

三十多年望眼欲穿,听陪同的人说外婆尚未走下机舱舷梯,远处的舅舅已经泪流满面,跑上前来双膝跪地磕头痛哭,双方所有在场的陪同人员无不为之动容,母子情深,苍天可鉴。

随后三舅为母亲摆了一桌丰盛的港式晚宴,因菜肴太多,最后外婆掏出手绢要将没有吃的糕点包起来带回家,搞的餐厅服务人员不知所措。

世纪末的最后十年,国家政策从政治为纲转变到经济建设为纲,从此政治成分逐渐的淡化出人们的视线,九一年冬季我经过重重筛选,与邻居发小一同参军入伍去了驻守福建的三十一集团军。那个年头当兵属于全民向往的事情,是全社会比较尊崇的一个职业。

临行前去看了外婆,外婆听说部队在南方距离台湾很近,就嘱咐我这么近没事的时候去台湾看看你的舅舅们,自己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到部队才明白,我们这批人是为了解放战争时期金门战役牺牲在金门岛上的九千多烈士复仇而来。目的就是攻击金门,进而收复台湾。因为当时叶飞指挥金门战役的部队多数为山东人,隶属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而这批胶东成立的部队,几乎大部牺牲在金门岛上。

残酷的训练,天天枪炮为伍,水里岸上丛林中,两眼一睁练到熄灯,自己累得忘记了家中的一切。

本来一帆风顺的军旅生活却被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信打乱,九二年建军节前海训归来,指导员递来一封加急电报,父亲病危,自此打破了连队新兵不探家的惯例。一年后奶奶去世,紧接着外婆去世。屈指一算,也许是家族的庞大,三年来应该我参加的葬礼有九人之多。

天不佑我,不知道是连续的刺激还是环境的改变,导致我训练之余就拜访莆田周边的寺庙,只有听到禅堂钟声杂乱的心境才得以暂时平复。

父亲与外婆竟然成为我胸戴红花参军入伍的最后一别,每忆到此,不由悲从中来。

时光荏苒,外婆离开尘世已近二十五年,每当听到学生时代来自台湾的流行歌曲,外婆的澎湖湾。我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外婆那弯弯的脊背,蹒跚的小脚,还有那磨得发亮的拐杖。幻想着外婆已经常年居住在澎湖湾,夕阳下喝着儿子亲手泡的茶。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外婆与逝去的亲人。


  作者简介:魏延臻,笔名,海农,山东胶州人,自幼喜爱书写排字,军旅不曾间断,独处陋室,执笔问天,广交同道中人。

  作品:我的奶奶

战友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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