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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事丨那把锹 那杯酒

 京都闻道阁 2020-08-15

回忆是对人生经历的追忆和眷顾,苦涩酸甜与现实无关,它只是一种感怀和思索,是一种心情的放飞和释怀。

踏上“上山下乡”之路的那一刻,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冬季无雪,寒冷异常。喧嚣的欢迎锣鼓声消散后,老村长把一批知识青年引到了一座平房小院,两排泥土瓦房,几颗梧桐树,院中间一个压水井,这便是从此以后这帮青年生活起居的地方。

初来咋到,陌生的环境比想象中更为震惊。农村没有通电,夜晚的照明都是使用煤油灯和蜡烛,一到晚上,寂静的村庄和沉睡的田野混为一体,没有一丝亮光,只有偶尔的犬鸣声,才能佐证村庄的存在。室内四壁精光,木板床下放着一只小木箱,里面存放着衣服和用品。木窗户下摆放着一张没有抽屉的简易木桌,两把木凳,家具仅此而已。坐落在石座上的两扇木门,每天在发出“吱吱”作响中,用生锈的铁环锁上。

难熬的是冬天的晚上,室内没有任何取暖措施,入夜后都是早早地盖上厚厚的棉被上床睡觉。或在被窝里听收音机,或在漆黑的房间里闲聊中睡去。

老百姓把这座小院称之为“知青点”,生产队专门挑选了一位老人为知青们做饭,虽看不见大鱼大肉,但,一日三餐能吃上热乎乎的稀饭便是最大的满足。灶台是用白灰和青砖垒起来的,蒸馍做稀饭以及炒菜使用一个灶眼,旁边垒着一个尺长的小瓷缸,存放着热水,这便是知青们的饮水处。当然,洗脸和洗衣服全部使用院中的压水井。

起居条件虽然艰苦,但,比起乡村百姓家庭来说已经十分优越了。那时的农村是用不起燃煤的,烧火做饭用的是在田地里检回来的秸秆和树枝以及存放在院子里的玉米芯。

生长的环境造成了观念上的差异,自然会给沟通带来障碍,但是,淳朴的村民以善良的处世方法着实感化了知青,在劳动的相处中缩短了观念和感情上的距离。村民们远离喧嚣的城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亘古不变的活动轨迹,他们已经习惯了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规律。终日想的是青苗的生长,收获的颗粒,盼望的是盖起青砖瓦房,子孙膝下。他们没有过高的奢望,有得温饱便可以天天睡得自然醒。

他们的思想并不是僵化,只是落后的环境封闭了渴望张扬的思维。因此,在劳动的间隙,在劳动归来的夜晚,都会主动的和知青们攀谈,去了解外面的精彩世界,去询问科普知识,在羡慕中企望获得更多的东西。

时间长久后,很多人都结成了知心朋友,他们会主动邀请到家里做客,烙上几张饼,炒上一盘鸡蛋,去表达他们的诚意。

晨钟声是生产队早起集合劳动的信号,但,这种声音发自村东头老槐树一枝干悬挂的破旧犁铧,它别于铜钟在于清脆,穿透力很强。那个年代买不起铜钟,都是以不同的铁制品来取代,因此,每个生产队的铃声由于质地不一样,声音也不同,时间长了,都能判别出自己生产队的铃声。

早晨听到铃声就起床,扛上工具,汇聚到老槐树下,听从队长分配具体工作。等大部分到齐后,分工完毕,开始早晨的劳动。早晨大概都是把握在一个半小时的劳动时间,由队长或副队长宣布结束回家吃早饭。吃完早饭后,再听铃声,出工劳动。下午依旧这样。收麦、收秋等农忙时节,晚上还要加班劳动。

进入冬天,是农闲时节,也给农民带来了休养喘息的机会。田野上一览无余,只有冬眠的麦苗在寒风中颤抖。“积肥”便成了农村的主要劳动,各家各户把粪便拉到指定地点,换取不等的“工分”,再把秋收后的秸秆铡碎,与尘土、麦糠、粪便搅和在一起,堆积起来,用稀泥厚厚地涂抹在外层,严严实实捂上一个冬天,就成了来年供养田地的最佳农家肥。这也是一年四季中最轻松的劳动了。

收麦期间是最繁重的农活了,一垄垄金黄成熟的小麦需要镰刀一把一把割到,捆绑起来,装车拉到打麦场里,摊开晒干后,套上黄牛,拉上石磙,反复碾压。然后,趁着夏日里的风吹,开始扬场,将麦子和麦糠分离出来,装袋入仓。

这一固有模式传承已久,程序紧扣,环环不拉。看似简单,其实也是润含着农业活的技巧,就扬场而言,非一般人能那样熟练地利用风的走向和手把木锨的侧扬,使饱满的麦粒自然地散落在一侧。

炎炎烈日下,只有路边树上的金蝉在烦躁地嘶鸣,旷野上不见一丝凉风。暴晒中的村民们在不停地挥舞镰刀,汗水侵透了整个衣衫,望着身后一片片割倒的麦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那是他们付出汗水得来的实果,那是他们一年的希望。

地头的路边上,放置着两只水桶,装满了五分钱一包的糖精凉水。每割完两垅麦来到地边时,都会站起身来,舒展一下腰腿,喝上一瓢甜水,再继续俯下身子往前割去。

知青们初次尝试这样的劳动,笨拙的手脚使他们倍感疲惫,即便是生产队安排的都是轻松的农活,一天下来,累的也是迈不开脚步,更何况“焦麦炸豆”时节,一忙起来就是半个月时间。

有一天早晨,生产队长发现两个知青睡懒觉没有出工,就急匆匆来到“知青点”,就很生气的把铁锹往院子里一扎,急匆匆地走进了房间,当他看到两个知青手已经磨出了水泡,累的依然在呼呼大睡时,又不忍心叫醒他们,便慢慢退出了房间。当他转身离开院子时,一拔铁锹带出了一把鸡毛。看到这情景,他气呼呼的说道:“谁家的鸡又被吃了”,甩手而去。

当然,这种现象在那个扭曲的时代也是极其偶然的,惆怅的知青们没有深邃的目光去看透历史的进程,更不能把握自我走向。身在异乡,落后的现实和愚昧的观念,难免使他们消沉,产生悲观的思想,因而,非理性事情的出现是一种情绪的发泄。

人们由此延伸出一种歪曲,把一些社会固有的劣迹现象和一些贬义之词强加于知青身上,有失公允。烟霞痼疾,根深蒂固,历朝历代,沉积泛起,社会使然。

血气方刚的知青知深熟“义气”二字,为了本村利益,为了团体的面子,他们可以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有一年冬天的凌晨,一农户家不慎燃起大火,寂静的夜空中传来了“失火了”的急救声,他们毫不犹豫,穿上棉衣冲出了小院。熊熊大火燃亮了大半个夜空,火势蔓延失控,但,知青们没有任何顾忌冲进了火海,爬上了木梯和房梁,传递着一盆盆刺骨的冷水,终于扑灭了大火。有的烧焦了眉毛,有的棉衣燃烧了几个大洞,更有一位知青救火中从屋顶上掉了下来,至今腿留有残疾。

那个年代物质很紧缺,特别是农用物资都是按照计划分配,想得到照顾必须“开后门”。工人和知识分子家庭子女没有门路,因此,父母有职有权在城市工作的知青们,经常请假回城里,托父母为生产队要一些计划外的化肥、柴油等紧缺物质,也就备受生产队长和老百姓的青睐,优越感时时挂在他们的脸上,其地位也自然高于其他知青。

农村的劳动是没有节假日的,尤其是在抢收抢种季节,晚上加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进入农闲时候,生产队规定每周日可以休息一天,这对于知青们来说,是很大的关照了。

他们期盼着周日的到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去美美地放松一天。看书、织毛衣、写家信、闲侃逗乐,尽情享受一天的假期。有音乐爱好者抱起琵琶,吹起笛子,唱上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使闭塞的乡村小院充满了生机,也招来了孩子们的嬉闹,这样的场景一直持续到满天星星挂在了夜空。

有一次晚上,夜深人静,突然传来了慢悠悠的梆子声,这是卖五香花生米的小贩推车走到了“知青点”门口。清脆的梆子声使他们馋水欲滴,便急匆匆买上了两包。小院的东墙外是公社的造酒厂,堆积如山的大红枣和酒糟散发出来的酒香,弥漫了整个夜空,又引诱他们不自觉地买上了一瓶白酒。摆上了一包饼干,找出了一根咸萝卜,酒菜俱全,便开始对饮起来。

年轻人争强好胜,慢饮之中便比起了饮酒速度,点燃一支蜡烛,刻出一道印痕,双方协商,当蜡烛燃烧到规定时段时,两个人必须喝完。谁知,大约半小时不到,两人竟然各自把半斤白酒灌到了肚子里。当时说说笑笑,醉意不深。半夜时分,两人呕吐不止,其他人急忙把他们抬到了附近的公社医院,找来了值班医生,挂上了吊瓶,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出院回到了“知青点”。

每到星期天,知青们是轮流做饭,年龄大的女知青们都会主动承揽做饭义务,她们想尽办法调节饭菜,经常是大伙兑上几块钱,到公社食堂买上几斤猪肉,或包饺子,或吃炖菜,使小院内充满了家的味道。

一位知青有晚上裸睡的嗜好,每到星期天总是懒睡在床上,日升三杆,仍不见他起床,几位年龄大的女同志,经常和他开玩笑,时不时推开他的房门,拉起被子,在他的屁股上打上两下,嬉笑而去。

每一位知青都有一个故事,上山下乡的经历是喜?是悲?当然,那一代人在最佳的年代失去了接受教育的机会,滋生了任性,产生了叛逆,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但是,透视人生的历程,多一些坎坷,多一些磨难,也是一生成长的铺垫。况且,大多数人的祖辈们都是从黄土地走出的农村人,都是戴草帽出身,只是早于这一代人从事了有别于农活的工种和事业,领取的老酬形式不同罢了。

经历过了,悲伤过了,猛然回首,唯有这段历程使你认识了真实的农村与农民,认识了社会底层,体验了农民的艰辛。进而,锻炼了体魄,结交了农民朋友,开阔了眼界,领悟了人生的真谛,着实补上农村这一课,追忆中深感无悔和完美。

☆ 作者简介:李红旗,河南滑县人,退役海军中校,毕业于海军政治学院,历任秘书、副处长、副主任,转业后在河南濮阳市教育局工作。自幼爱文学,偶尔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豆腐块”,离岗后闲来无事,回忆历程,珍惜生活,撷取点点往事,以慰平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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