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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事丨盛开的山菊花

 京都闻道阁 2020-08-15


那一年,一场百年不遇特大的洪水袭击了沿海的一座古城,造成了巨大的创伤,城市容貌被毁,周边田野洗劫一空,人员伤亡严重。在这次灾害中,一位战士在抢修线路时,发现身边的战友被洪水击倒,便尽全力将战友推出激流,保住了战友的生命,他却不幸被洪水卷走,年龄永远定格在了十九岁。

他,叫杜小利。

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是世上一件残忍的境况,烈士的父母抱着儿子遗像只有悲伤,没有言语。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昔日朝夕相处的官兵们心如交割,悲楚难忍。

烈士的家距离营区百十公里。小利走后,战士们经常利用节假日去看望他的父母,打扫院落,喂猪做饭,与老人谈天说地唠家常,带去了战友的心意,安慰了孤独老人的心,让他们切实感受到无子也有爱的幸福。每逢农忙时节,都要组织官兵利用周末时间,帮助老人抢收抢种。普通的农家小院仿佛变成了官兵们又一个家,处处洋溢着异常的温暖。

烈士的家乡位于贫困的海滩洼地,一年一季的收成使这个地区依然处在温饱线以下。尤其是小利的家里,三间泥坯房屋比前后整整矮了一米,胳膊细的房梁似乎不堪重负,东房山墙已被雨水冲倒,杂草和旧纸壳表糊在上面,遮挡着风寒,用树枝架起了低矮的院墙。家境状况即便如此,烈士的父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厚道多病的老两口望着儿子的遗象,只是轻轻地叹息一声道:“小利一个农家孩子,能有今天多亏部队的培养,为战友,他做的值。我们什么要求也没有”。

但,官兵们心里始终在纠结,他们要用实际行动去帮助烈士的家庭,崇尚友爱的社会不能出现“流血又流泪”的状况。积极联系当地政府,寻求政策支持,动员部队官兵捐款捐物,一场爱的序幕在悄悄拉开。

初春的大地,万物复苏。百十名官兵运去了水泥和梁林,在村外支起了锅灶,搭起了帐篷,开始了为小利家翻修房屋的工程。风沙中战士们满身黄土,分不清谁是干部谁是战士,没有任何怨言,有的刚从比武现场下来,有的推迟了探望父母的假期,有的刚走出病房。磨出了血泡,偷偷包扎一下。饿了,馒头加咸菜。为了加快施工进度,晚上挑灯夜战。

短短三天时间,崭新的平房,整洁的小院展现在了村庄的东头,原来一片狼藉的农家院落彻底改变了模样,鸡鸣猪壮,生机盎然。

村民们说道:“老两口虽然失去了独生子,却拥有了近百个好儿女,真有福气!”

浓浓的亲情,深深地感染着烈士的父母,他们常常在烈士的遗像前念叨起那句话:“小利,你要是有来世,爹娘还让你当兵”。

塔山没有山,塔山没有塔。塔山,是一个不起眼的地名,但在这个地方,历史上曾发生了一场永注名史的战役,称之为“塔山阻击战”。

硝烟早已散去,当年厮杀的战场没有留下任何印痕,只有在低矮的山丘上竖立的高高纪念碑,记录着那一段血腥的历史。当年如雨的马蹄,如雷的呐喊,如注的热血的境况,被后人制作成了景像片,供人们去瞻仰,去聆听那凄惨的战事,去感悟弹孔百穿的军旗在战火中猎猎飘展而依然不倒的灵魂,去让一代一代人感受沉戈沙场换来平安盛世的艰辛。

战役惨烈的程度无法想象,周边村庄至今健在的一位老人也只能简单的表述:躲在地窖里藏了六天六夜,枪炮声昼夜不停。等走出地窖看到的场景惨不忍睹,遍地全是尸体,村边的河水染成了红色,辎重装备依然在不停的燃烧,浓重的硝烟味飘散到十几里以外。打扫战场时,动员了几十个村庄的老百姓,去掩埋烈士的遗体。血肉模糊,分不清敌我,只能从衣服上判别,很多烈士是和敌人抱在一起死去的,有的没有胳膊,有的没了双腿,还有的少去了头颅。由于没有木料,来不及做一口棺材,加上战事吃紧,都是草草的将他们埋在了各个村庄慢坡高地上。

为了让烈士的遗骨集中埋葬,让他们永久的安息,组织了几千名官兵挖掘、分拣散落在个个村庄的烈士遗骨。

在当地老百姓的指引下,走进了墓地前,说是坟墓,只是一个土锥而已。每到一处,战士们都要列队向安详沉睡的烈士敬礼,以表示军人最高的崇敬。为了不惊扰烈士们,把表层硬土挖开后,都是用手轻轻地去刨挖。

坟墓里遗骨都不完整,凡是能捡到的骨骼都放进了每一个烈士存放遗骨的红绸袋子里。有一个疑似军官坟墓里挖出了随葬的生锈的钢笔,腐烂的皮腰带和一只变形的皮鞋。

当地一位向导解释说:“埋葬那些烈士时,最好的就是用老百姓的门板铺在了下面。当时雇佣老百姓掩埋尸体,解放军是给了银元的。”

孤独多年的英灵,魂在异乡,无数个昼夜由野草和寒风陪伴,坟堆被风雪所蚀,但他们依旧念怀遥望的家乡,期盼着和亲人的相聚,期盼着和战友的重逢。

历史永久记录下了那场战役,烈士的名字也永载到了史册,失散多年的英灵又相聚在了一起,仿佛又回归到了建制连队,这是对烈士一个交代,对后人一个安慰。

秋天,芦苇开花了,凉风拂面,苇香扑鼻。远远望去,翠绿的芦叶与灰白的芦花随风起伏,碧波荡漾,构织成了独有的美景。

这里是亚洲第一大芦苇荡。如今,独具湿地的优势,天然的生态景观,竟成为了人们旅游野趣的好场所,人们要欣赏早晨太阳下芦花沾露、如雪如霜的景致,去编制一个芦花飘飞的美梦。但是,那些年的入冬时节,人们无心去赏芦花,这里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收割芦苇是这一带年复一年的硬性任务,而且是破冰割芦苇,给收割者增添了劳动强度。近万人走进一千平方公里的芦苇荡,声势浩大,场面宏观,仿佛是没有枪炮声的围歼战场。人们穿着棉衣,套上连身皮裤,挥舞着大镰刀,将挺壮的芦苇收割装车,运往造纸厂。驻军部队每年都要派出大量军车帮助运输,支援地方经济建设。

有一天凌晨,雾锁大地。一辆地方运送劳工人员的卡车不慎侧翻在了山道上,三十多名村民被甩出车厢,散落在大山中。一声令下,部队出动了近百名官兵驶往事发地,去施救失散的村民。

大山依旧沉睡在寒冷中,浓雾没有散去,战士们自山上往下循着呼救声急速奔去。树枝刮烂了衣服,岩石划破了手脚,他们全不在意,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救人”。有的村民被甩到了树上,有的滚到了岩石缝中,呼叫和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打破了寒冬早晨的寂静。

山,不算太高,但斜坡陡峭,一位伤员滚到了谷底。战士们只得放下绳索,由一名身高体壮的战士背起伤员,系在绳子一端,两名战士扶在两侧,借助绳索的力量才拉了上来。

太阳慢慢爬上了山坡,浓雾渐渐散去,经过当地政府和驻军的的齐心协力,终于把伤员一个个送到了附近的部队医院。

由于伤员总多,会议室和走廊全部架起了临时床铺,抽调医护人员,全力实施抢救。十几名伤员需要输血,但,血源告急。又是一声令下,一百多名战士很快在血库前整齐地排起了长队。

血,是生命之源,它不分民族和皮肤。一旦需要献血时,这些热血男儿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了前面,战时如此,和平年代依然这般,这就是中国的军人。为国戍边,面对牺牲,在所不辞。拯救生命,献出热血,此乃壮举。

这个连队是一个英雄的连队,从战争中走过来,获得了众多荣誉称号,也走出了很多战斗英雄,健在的一位老英雄至今住在干休所。俗称“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换了一茬一茬的连长,走了一批一批的老兵,但是,定期去看望老英雄的传统却继承了下来。

老英雄是个孤儿,淮海战役时,连队驻扎在他的村庄,年幼的他帮助战士割草喂马,部队开拔时,他就死缠硬磨,成为了连队一员。从此,离开了家乡,走进了解放军这个大家庭。

他不识字,但,作战很勇敢,南征北战,参加了无数次大小战役。在一次阻击战中,不幸被炸掉了双腿,一双拐杖伴随他走到了今天。

他是个用心之人,在战斗间隙,在行军途中,他都会孜孜不倦地学认字,学文化。他用歪歪扭扭的文字记录下了很多战斗的历程,记录下了走过的山山水水。

他无法端起枪杆子去履行军人的职责,他却拿起了笔杆子,书写了很多文字,走进了工厂,走进了学校,又走进了部队,用他那洪亮的声音去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尤其是孩子们很喜欢听他讲述战斗经历,他也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戴上红领巾,坐在讲台上,神采奕奕,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孤独感。

一批来自山西的新兵补充到了连队,也有一名孤儿,他经常随着老兵去干休所看望老英雄。帮助做饭,帮助洗衣服,时间长了,组织上就把孤儿留在了老英雄身边,照顾老人的起居。也许是出身相同的缘由,也许是性格的投机,老人特别喜欢孤儿,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理,每次外出都由孤儿搀扶,形影不离,酷似不同姓氏的爷孙。

老人喜欢吃面食,孤儿就拜师学艺,想尽各种办法调剂生活。老人偏爱吃醋,孤儿就托人从老家捎来地道的陈醋。老人时常翻看很多的奖章,孤儿就把每一枚蕴涵老英雄血泪的军功章,一个一个系在红绸布上,挂在了床前。

孤儿到了退伍年限,老人请求组织上把他留在了当地,留在了他的身边。

二年后,老人已不能下床活动了,孤儿不分昼夜守在床前,端屎端尿,搽洗身子。每到晚上,他就选读一些报纸和刊物给老人听,直到老英雄在欣赏串串军功章后发出轻轻鼾声,他才和衣躺下。

老人走了,在微笑中离开了人世。灵前的孤儿泣不成声,相处多年,两位老少孤儿的心已融在了一起,升华到了超越亲情的友爱。

孤儿在悲楚中整理老人的遗物,他把老英雄的存款全部上缴了组织,把军功章和战争年代存下来的物品送给了博物馆。有人劝他自己要留些什么,孤儿慢慢说道:“我留下了念想。”

再后来,孤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 作者简介:李红旗,河南滑县人,退役海军中校,毕业于海军政治学院,历任秘书、副处长、副主任,转业后在河南濮阳市教育局工作。自幼爱文学,偶尔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豆腐块”,离岗后闲来无事,回忆历程,珍惜生活,撷取点点往事,以慰平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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