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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洋港的生意人家之饭馆与面食馆

 鄂中京山 2020-08-15

饭馆、面馆、包子铺等餐饮业,是下洋港数量最大、最红火的生意,遍布下洋港大街小巷,我叫得上名的就有三十多家。

邹兰庭(面馆、勤行) 

店铺在四方街北边,坐北朝南。特点是前店后厂。前面是店铺,门前右边摆摊,卖包子、馒头、锅盗等面食。门前左边生起锅灶,炸油条和油墩子。每到热集,门前炉火旺盛,油烟升腾。买油条的排成长龙。店堂里摆开七、八张方桌,赶集的人在这里喝酒、吃面条、吃包子,跑堂的进进出出,并吆喝着:“一碗挂面!”“五个包子!”,很是热闹。店后面是面食加工厂。一头蒙着双眼的驴子,拉着石磨转圈,棕色的小麦在石磨中磨成白色面粉纷纷落下。然后用罗筛,把粗粒的麸面格出,剩下的细白面就是作面条、包子的原料。磨面、筛面、揉面等都是又苦、又累的活,还要起早贪黑,不是很勤快的人,是做不了这种营生的,所以下洋港人把这种营生叫“勤行”。兰庭老板当年约五十岁左右,人富态,留有短须。他夫人很胖,说话声音尖亮,语速快,邻居亲热地叫她:“鸦雀子(鹊雀)”。儿子邹启斌,是开勤行的主要劳动力。儿媳是下洋港西门外黄家台的人。我当时11 岁,参加过他俩的婚礼。他家还雇请一位二十来岁的瞎子磨面、挑水。这叫“辛苦做,快活吃”。他们家比较富裕一些。

“勤行”里还有一种产品叫“挂面”,也有人叫“油面”。扯“挂面”是下洋港街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每逢农历单日,即冷集,四方街空出来了。兰庭老板的几排高高的挂面架摆出来了。木头面架约二米高,三米宽,上下各有一根横梁,上下横梁上各有一字排开的二十个圆孔,并上下相对。面铺老板先用面粉加适量香油和盐,调成有弹性的油面团,并拉成筷子粗的面条,然后把面条缠在两根木棍上,接着把上面的木棍插在面架的上梁孔里,下面的木棍先让吊着,每个面挂由十几根面条形成一面二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白色的“面条旗”。一个面架上插有这样的“面条旗”二十多个,二个面架就有四十多张“面条旗”,一般有三到四个面架,七、八十张“面条旗”在阳光照射下,巍巍壮观,摇摇晃晃。不一会,师傅把“面条旗”的下方木棍使劲往下扯,把面条由粗拉细,由短拉长。扯上三趟,才能把面条扯到五尺长,像索线那么细。所以叫“扯挂面”。师傅的手艺就在于把二尺长的面条扯到五尺多长而不断。几百上千条的挂面在面架上成排悬挂,像琴弦高挂的竖琴一样。微风吹去,整齐排列的千百根挂面丝,晃晃悠悠,耀人眼目。

我家住在兰庭伯的斜对门,经常看到他家扯挂面的场面。我还到挂面架下穿行,有时捡起一根掉在地上的面条,尝一尝,真有咸味、油香。挂面在阳光下晒得半干不湿后,仔细下架,收进室内晾干。最后,用红色油光纸包成一把把的挂面。镇子里居民和周围农家,每逢婚丧喜事,祝寿敬老,都要买红色油光纸包的挂面送礼。在下洋港及其周围居民把挂面当精美食品。挂面煮鸡蛋,放些糖或放些盐、油,就是招待客人的美食。兰庭老板的挂面又白又细,味道又好。是下洋港有名的品牌。

夏老板

店铺在四方街东南口,大布街的东口,坐西朝东。夏家的勤行开得也很红火。有得螺包子(中间有点糖)、行同包子(无馅的,实际是圆形馒头)、肉包子,还有面条、包面、油条、油墩子等面食。他们家也同兰庭老板一样,逢农历单日(冷集),在四方街南边扯挂面,好像唱对台戏。夏老板近六十岁,听说是天门夏家场人,外来户。他长得富态,胡子花白,开始谢顶,但人很精神。他有五个儿子,其中有三个儿子同他一起开勤行。一家六、七口人,也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我家与夏家只五十多米,常看到他家儿子忙得头上身上粘的都是白面粉。夏老板忙里偷闲,有时端着一个小茶壶,在店铺门前悠悠品茶。

夏家的面食最有名的是肉包子,街坊常叫“夏热包子”。这是一语双关。一是赞赏夏家的肉包子好,皮薄,肉多,油水多,味道好,出笼的包子热气腾腾。二是说他的儿子长“热包”,即头上长“腊痢(癞疮)”,掉了些头发。有人问:这些包子是在哪里买的?答:是在“夏热包子”那里买的,这是一个毁誉参半的品名。

陈本松(面馆

货街的中段,店面坐南朝北。陈本松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瘦高男子,善于言辞。他的馆子,除了面条、包面(馄饨)、锅盔、盐饼子、糖饼子以外,最有特色的是油茶。下洋港的油茶,同北京现在的油茶不一样。北京的油茶,是用炒熟的油茶面粉(茶黄色),用开水泡成较稠的糊糊食用。下洋港的油茶不一样,在1948 年前后陈本松的油茶是:用面粉加盐、酱油和其他作料,在锅里煮成褐色汤,盛在碗里热气腾腾。然后,把像骰子大小的炸面块,放一把在糊汤面上,最后散上葱花。食客端着这又热、又香、又脆、又有味道的油茶享用,其乐无穷。我当时已十一岁,常常随父亲到本松伯店里喝油茶,感受颇佳,至今难忘。

贺本海(勤行

在西街中段,门面坐南朝北。主要是磨面、卖挂面、馒头、包子、锅盔等面食。贺本海,当年三十岁左右,瘦高个,人很精干,活跃。解放初期,下洋港的青年成立剧团,演革命戏和地方花鼓戏,他演的角色很逼真,下功夫。他还是扮演采莲船、蚌壳精里打渔人的演员。

周大伯(猪油饼子

周大伯家住四方街后街寿昌榨坊墙屋的西侧。在四方街同大布街交汇的三叉街口摆摊,卖猪油饼子。周大伯约四十多岁,蓄浓浓的短胡须,眉重,眼鼓,说话声音大,有点像周苍。因为我家有一幅中堂画,画中有两个人物:一是关公秉烛看书;一是持大刀站在关公身后的周苍。周伯喜欢逗孩子取乐,孩子们也喜欢他。他同妻子每到下午五点多钟,就在三叉街口支起油鼓子(铁油桶)炉灶。灶上是一口油黑放亮的圆形的厚实的平板铁锅。邹大伯右手在案板上“吱咯……吱咯……”地敲起“矫子”(中间大两头尖的小杆面棍),以招揽食客。左手抓起一块面团,边擀面边抹油,边散盐,一层一层叠着赶,还散上猪油渣子和香葱,然后把烧热的平板锅抹上油,把赶好的面饼放在锅上煎烤。面饼烤得吱吱作响,香气四溢,过路人围拢来总要买个热饼尝尝。

我常常到周大伯这里买猪油饼子吃。至今也觉得是我最喜欢吃的食品之一。可惜以后几十年,我在荆州、武汉、北京都没有吃上这样又香、又脆、又热的猪油饼子。这只是记忆的美食了。

王大妈

在三叉路口摆摊的,还有王大妈的汤圆。王大妈,五十多岁,丈夫在外当兵(抗战胜利后,当了官的丈夫邹炳,带着年轻的小老婆、秘书和手枪等荣归下洋,王大妈仍是独居)。王大妈就住在我家后侧,靠做汤圆、卖汤圆营生。每到下午五点多钟,王大妈在三叉路口燃起小火炉,放上铁锅,水煮得翻滚,包着糖心的糯米汤圆第一次浮起来,点上冷水,再煮一会,汤圆熟了,盛到瓷碗里。大人小孩坐在长木条凳上,端着碗吃热腾腾的汤圆。吃完以后,按价付钱。王大妈的汤圆浆细、白嫩、糖心足,味道正,并且保证质量,从不偷工减料,人们喜欢吃。汤圆的品种较多,有小粒实心的汤圆,有包馅的汤圆,有喷水逐渐摇滚大的汤圆,还有用糯米酒糟煮的汤圆。我常去吃王大妈的汤圆,最喜欢吃酒糟汤圆,因为汤质甜。

潘大伯

卖热米粑、洋糖发糕。潘大伯是外来的的汉川人,四十多岁,面白、长脸、个子较高。他家不管是热集,还是冷集,都在四方街卖热米粑和洋糖发糕(家乡人把白糖叫洋糖,但发糕用的是糖精)。他和她内人,还有一个女儿,经营这份小买卖。他们在家把大米磨成白色的米浆,放上糖精。清晨在四方街的东南角,架上大铁皮炉灶,放上平板大铁锅,在灶膛里燃烧茅草,锅热以后,抹上一层带水的油,吱吱作响。用木勺把米浆倒在锅面上,一锅倒4 勺米浆,然后用小铁板把米浆括转成4 寸直径的圆形米粑。不一会,米热了,靠锅的一面是黄褐色,焦面香,朝天的一面是白色,嫩而甜。用长形的锅铲,把二块米又叠合在一起,黄褐色在外,人们拿起一对又热、又焦、又甜的米,趁热食用。我上早学,常常买一对米边吃边上学。这是我们小朋友最喜欢吃的便宜食品之一。

洋糖发糕,也是用放了糖精的米浆做的,但不像热米粑那样在锅上烤,而是把米浆灌在圆形的小洋铁盒里,在笼子里蒸。蒸热的发糕从盒里倒出来,形状如鸡蛋糕,但不是黄褐色,而是白色。小朋友吃起这又热、又软、又甜的发糕,真是高兴。

热米粑和洋糖发糕,除了现做现卖以外,潘大伯的女儿,还用木桶装上这两样食品,盖上棉被保温,提着木桶串街叫卖,用悠长的声音叫着:“洋糖发糕——热米粑!”小孩们听到小潘的叫卖声,就拉着爷爷奶奶的手,要买热米粑

朱胡子(饭馆)

这是下洋港有名的饭馆。一是馆子开得大,饭菜高级;二是人丁兴旺,老子开饭馆,儿子在外当官。这家饭馆就开在我家斜对门,即四方街东北口。这里炒菜品种多,有烧鱼、蒸肉、小炒、排骨藕汤,还有脚鱼、乌龟、泥鳅、鳝鱼等。我经常看到朱大伯的三儿子朱邦华杀鳝鱼的情景。十七八岁的邦华哥,眼尖手快。在鳝鱼缸里,一把抓住滑滑溜溜的鳝鱼,用大指和食指死死掐住鳝鱼的脖子,把鱼头挂在一个小铁钩上,然后用一把弯形小铁刀插进鱼头下的脊椎和鱼的皮肉之间,再用双手按住弯形铁刀使劲往下一拉,只听得“咔啦”一声,鱼的脊椎和皮肉就分开了。把皮肉炒成大蒜鳝鱼片,味道鲜美,又没有鱼刺,很好吃。离开下洋以后的几十年间,走遍东西南北,吃了不少鳝鱼,但很多是有刺(脊椎)的鳝鱼,吃起来很碍事。看来朱邦华的铁弯刀去鳞鱼脊椎的手艺,还是一项绝活。

朱胡子,我们叫他朱大伯,四川人,五十多岁,蓄着一弯浓浓的胡须,四川口音很浓,会摆“龙门阵”,听他谈天说地的街坊常常围成圈,我也是听故事的小朋友。在1948 年,共产党的地方干部搞急性土改,抓了下洋港一些有钱的人,其中就有朱大伯,以后不知去向。朱大伯的老伴我们叫她“三妈”,长得很匀称,五十来岁,还是细肉白皮的。头上常常扎一圈黑色的包头,或者戴布做的镊子(即帽子),也是讲一口好听的川话,人很和气。朱大伯的大儿子,大约是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带着漂亮的妻子回到下洋港,住在朱家。大儿子,三十多岁,高个子,瘦长脸,白皮肤,飞机头油亮亮的,穿国民党黄呢子军装,戴一顶军官的大沿帽,很英俊、威武。但我们不知他是一个什么官。他的妻子,精瘦身段,尖白脸,长得很好看,常常穿一件绿色呢子外套。这一对英俊漂亮的军官夫妻,在下洋港这个小镇上是很扎眼的。我这个十来岁的小邻居,常常看到他们的起居生活,但没同他们说过话。因为他们很少出来,也不愿同邻居交往。这对夫妇住了不到半年就离开了。接着朱老伯的二儿子和儿媳妇回家了。二儿子个子墩实,体壮,白净,三十岁左右。有一次在四方街扔皮球,他一下把皮球由我家大门口扔过了对过夏书朝(即王传喜)家的屋脊,足有一百多米远,让我们这些孩子目瞪口呆,感到他的神勇。他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他可能是一位国民党退伍军人,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他妻子也是四川人,个子粗壮,憨厚,面部白净,常帮饭店干活。老三朱邦华,未婚,在家帮父母开饭馆。他挑水、杀鳝鱼、劈木材,什么都干。也常同我们玩耍、打闹。

何永汉(饭店)

座落在大布街西头,门面坐北朝南。门口东边是炉灶,里面是四、五张方桌,做普通饭菜。热集,赶街的农民常到这里吃价格便宜的饭菜。永汉伯当时四十多岁,瘦高个,面色有些发黄。他在1931年贺尤的军队驻扎在下洋港时,曾经是革命的先进分子,当过苏维埃委员。后来就在下洋做生意,开饭馆营生。他的大儿子何照林,是我小学同学。次子,何照旺是我妹妹同学,后来在武汉长江航运局工作。

孙国桥(饭馆)

门面在大布街的中段,坐南朝北。这是大布街第二家饭馆,除了卖普通饭菜以外,各种炒菜的品种多,口味好。我们叫他国桥伯,五十多岁,个子瘦高,穿长衫,戴瓜皮帽,说话嗓门大,会唱地方花鼓戏。他老伴同他一块开饭馆。他大儿子孙治安,帮父亲开饭馆,做杂活。个子高,走路有点妖气,可能是唱花鼓戏形成的身段。逢年过节,办喜事,孙治安常扮演花旦,又唱又扭,狠惹人喜欢。国桥伯的二儿子孙治荣,是我小学五、六年级同学。1951年小学毕业后,因年纪己到18 岁,他未升中学,在京山县罗店粮站参加了工作。1954 年发大水,孙治荣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而牺牲了年轻的生命,政府为他家挂上“光荣烈属”牌。

邱定美 (饭馆)

饭馆开在货街。主要是炒菜、米饭。生意很好。邱定美有一手炒菜的好手艺。解放初期,在业余剧团很活跃,工作很热心,

王大妈饭馆

王大妈的饭馆在篾货街东头,门面坐南朝北。卖普通饭菜,主要是供赶集的农民吃饭。他有个儿子,比我大三四岁,曾是我私塾的同学,一起读《论语》、《孟子》、《中庸》、《大学》等孔孟经典,但我们能背诵,不解其意。

邹大妈(饭店)

座落在货街西口、水巷子西侧,门面坐西朝东,卖普通饭菜,供赶集的衣民用餐。邹大妈高挑的个子,弯弯的细眉毛,白净脸膛,成天忙碌在锅灶前。大妈的儿子邹大鹏,比我小儿岁,小学同学,后来当了京山县丰谷乡乡长,县粮食局局长。

曾宪清(炒菜馆 )

在东头米棚子西边,店铺坐南朝北,这是一个过往人多的繁华街口。曾宪清的菜馆,是下洋港比较高级的饭店。各种炒菜、蒸菜、红案、白案,都有较高的水平。特别是“粉蒸肉”,鲜嫩、不腻、味道好。

他家还有一道菜是肉丸子也很有名。曾宪清的儿子邹秀缘,比我小几岁。我们都在前坊私塾读书。由于我比他年长几岁,识字多一点,他常让我教他识字。我同他讲条件,我教他一个字,他给我一个肉丸子。第二天,他带到学校的几个小肉丸子,就给我一个抵账,我当然不客气吃掉了。我一天教他2-3 个字,但他只给我一个肉丸子。这样,每天欠我1-2个肉丸子,一个月后,就欠我几十个肉丸子。后来邹秀缘同志当上了干部,任京山县某局局长。当我向他讨还几十年前的肉丸子债务时,大家都笑了。

在东街、东街米棚子周围以及西街还有五、六家饭馆,热集开门营业,供赶集的人吃饭。

京山市档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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