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谈起一九六三年的大水，大家都是一副神态自若的神情。比如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站在我们村的村口，随便遇到翔哥、吉子哥两位大哥，当我把话题扯到岁月的深处。 吉子哥一把就把我扯到身旁的老房子前，指着一处地方对我说，嗯，就是这里，当时的水位就到了这里。翔哥在一旁做着补充，两个人声情并茂的就还原了当时的情景。 雨整整下了七天七夜，村里再没有不漏的房。大水来的那天，电闪雷鸣。悄无声息地，水就掩了上来------像气儿一样，他们两个用了这样一句形容词。翔哥说，当时他正在睡觉，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看到炕下的鞋子已经漂了起来。 随着水位的不断上涨，全村人开始往村里最高的地方转移，运不走的粮食、生活用品，就支架子架高，那时多是坯房，根本禁不住大水的冲刷，房屋陆续开始倒塌。乡亲们有测试水位的土方法：每天晚上用一根挺杆（高粱秸秆的最上面一段）插在水里，一根细抹儿（高粱秸秆随便撕下来的一条）横置，恰好和水平。等到第二天去看，就能知道水位究竟涨了多少。吉子哥说，最夸张的时候，水是整卧儿整卧儿的涨的------卧儿是我的家乡一种独特的表示高度的方式，指的是一卧儿砖的厚度，大概有六公分。 没有男女之分，没有门户之见，大家聚在村里仅有的几点空地上，组成临时的大家庭。即使有粮油也没有用，没有锅灶，没有干柴。村里仅有的两艘船（一艘五仓，一艘六仓）每天运载人们去东洼摘瓜，作为全村人的食物补充。一天后，开始有飞机过来空投食物，多是饼干或者大饼。飞机飞得很低，食物袋有时会摔散，饼干面包顺水漂流。 大水无情人有情。 飞机正在空投食物 我特别的询问了大水来时，感觉最恐怖的是什么。他们说，最恐怖莫过于聚在一起睡不着时（也根本睡不了，几乎没有干地儿），听到夜空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房子是不是倒塌了。他们没有受到生命的威胁，如果水位继续上涨，他们会凭借村里的两艘船逃亡到两华里以外的千里堤上。 只是这两位大哥再也回忆不起究竟是哪天，大水才退去的。但是他们一致认为，是飞机炸开了白洋淀大堤，说是为了保护北京天津，开始在文安等地泄洪。文安是附近百里方圆地势最洼的地方，民间谚语说：“水到文安洼，十年莫回家”，就是讲的这个。 大水过后，满目疮痍。重建过程充满了艰辛困险。由是，对我们的父辈发自肺腑的敬佩。天都知道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我认为，如今讲述这些历史的意义就在于，我们一定要居安思危，珍惜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这是几代人奋斗而来的结果。 没有长治久安，也没有哪座城市哪个地方永远不会经历灾难。我们都要警惕天灾人祸的到来，尽量做到防患于未然。 一九六三年大水过后，十一月十七日，毛主席在观看了河北省抗洪斗争展览以后,挥笔写下了“一定要根治海河”,吹响了根治海河的战斗号角。从此,根治海河的群众运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 此刻站立在我身边的两位大哥都曾经参加过根治海河的运动，他们称之为：出工。一般是春秋两季，大家推着小推车或者拉着小车，带着铁锹等工具就出发了。常常要步行走上几百里的路程。挖海河工作虽然劳累，但是伙食并不错（能吃到麦子面的馒头，有肉的菜），还能挣到钱，挣到公分，重要的是为了响应伟大毛主席的号召，所以大家总是干得热火朝天。 每个村庄都有一两个领队带班儿，到了工地会分到和自己的人数相当的工程路段。这里面也具有了竞赛的成分，先完成任务的队伍，就可以先回家，所以一个个的都是奋不顾身，争先恐后。 我们可以脑补这样的画面：在根本没有路的堤坡上，一人拉一人推，把满满的一小推车推上坡。推车的龇牙咧嘴，拉车的绳袢深深地勒进肩肉，身体几乎和地面平行。而你现在看到的绵延数千里的海河流域内的所有堤岸，就是这样修筑起来的。 历时十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平静的时候，她如一位清丽可爱的女子，涟漪波纹都像是她温柔的笑容。但是肆虐的时候，她摇身一变就成为了叉腰破口大骂的妇人，有着想毁灭一切的狂怒和嚣张。 我也见过潴龙河水使性子的时候。虽然没有六三年的水大。 站在大堤上望去，不要说那些低矮的农作物，就是玉米和高粱也丝毫看不见了。整个西洼都是一片汪洋，浪头拍打着堤岸，仿佛脚底那道长堤（指淀南新堤，六三年还有此堤）都在摇晃，那一刻，我真的感觉到了恐慌。感觉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的近。 如今讲这些来都是老话，如今社会发展迅速，水的治理手段多种多样，大水为患的可能几近为零，但是别忘了还有一句老话叫天有不测风云，如果雨水无限量增多，潴龙河什么河的再度肆虐也是极有可能的。 我只希望无论我们面对的是什么灾难，都要有一颗无所畏惧的心，一种众志成城的团结信念，奋进果敢，勇往直前，那么，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克服的呢？ 感谢微高阳、太行人家的素材提供。 感谢所有历经岁月而来的珍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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