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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亦 丁|小 河 之 殇

 百姓文学社 2020-08-18
百姓文学社

《百姓文学》春季最终目录

西藏采风精品文汇总

     文| 亦  丁

送  瘟  神


毛泽东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牛郎欲问瘟神事,一样悲欢逐逝波。
 

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红雨随心翻作浪,青山着意化为桥。
天连五岭银锄落,地动三河铁臂摇。
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

在湘卾两省交界、洞庭湖北部的“把”上,有一条无名的小河,长近十里,最宽处约一里。它静静地流淌,滋润着两岸的人们。然而在近三十多年的岁月里,它被侵蚀、蚕食,直至消亡,甚至变成血吸虫疫区。它是生长在小河边、我们这一代人儿时的乐园,深嵌在记忆的深处,不时出现在我的梦中。每当我想起它,不禁暗然神伤。

第一章  美丽富饶的小河

一、仲春的早晨,太阳是那样清新妩媚。当东方露出一片曦光,村子就热闹起来。鸡鸭随着开门的主妇冲出家门。雄鸡紧追着母鸡,用强硬的啄叨住母鸡的颈毛,生硬地骑在母鸡背上,完事后骄傲地抖抖红亮的大鸡冠,昂首向天,伸长脖子,使出全身的劲——“给哥哥儿”;鸭摇摆着肥胖的身躯,一个跟着一个,急冲冲地冲过长满杨树、平坦的沙滩,“扑通、扑通”地扑下小河,张开扁平的嘴,呷口水,张开翅膀,使劲扇动,肥胖的身躯从水中站起,扁平的嘴伸向天空,“嘎、嘎”欢叫不停;小河中央,爱洁净的鹅三三两两地浮在碧水之上,弯着颀长的颈,耐心细致的梳理着洁白的羽毛;小河岸边是缓平的沙坡,长满了水桶粗的杨树,不时露出筛子大的树头(大炼钢铁时留下的)。春风梳绿了细长的杨树枝,鸟儿在新绿中飞来窜去,“叽叽喳喳”的叫过不停;二喜,一个十四、五岁小伙,担着一担大水桶,大步流星地来到小河边。他放下扁担,大步跨上水桥、蹲下,双手捧起清亮的河水,大喝一口,“哈”舒服地吐出一口长气。

“出早工啦!男劳力到六十亩清沟。”村子里响起了队长的粗嗓门:“二喜,快挑满水,跟老子去清沟。”

炊烟沿河边的茅草屋里升起,棒槌槌打衣服的“噼、叭”声彼起此伏,男劳力们手拿铁揪急急走出家门……小河一片生机。

二、初夏的黄昏,夕阳给大地披上一层金辉,小河里波光粼粼,闪烁着金光。偶尔一条大鱼“叭”地跃起,漾起一轮涟漪。河的对岸是一片平坦的沙滩,沙滩的背后是大片的油菜田,金黄的油菜花已开始凋落,露出嫩绿的角芽。空气中弥漫着油菜花的芬芳。沙滩上趴着一个十岁左右、戴着用杨树枝编成的防空帽、背着鱼篓的少年。他紧张地盯住前方,急急地叫道:“哥、哥。”“别吵。”二喜头也不回,狠狠地说,将一捆一米高的杨树枝插在靠水边,形成一道屏障。然后用一把小铁铲在屏障的右前方、挖了一个簸箕大小、三十公分深的窝子,挖出的泥土沿屏障垒成一道干子,将河水与沙滩隔开。随后,他将事先用糠拌好的蛆,撒进挖好的窝子里。忙完这些,他躲在屏障后面整理钓钩。几分钟过去,被糠和蛆引诱、贪吃的飙子们挤满了窝子,争抢着糠和蛆,头挤着头,身挤着身,形成青色的一窝。二喜右手伸出钓杆,飞快地抖动,飙子们随着钓杆的抖动,身不由己地“跃过”干子,跌落在沙滩上,垂死跳动着。当二喜换完三根钓杆,窝子里的飙子不再涌挤,沙滩上已是白花花地一片。“三六,快捡鱼。”二喜向沙滩上叭着的少年叫道。三六一冲而起,解下背上的鱼篓,快速将沙滩上的鱼捡到鱼篓里。“三六、二喜,回家吃饭啰。”村子里回荡着妇人响亮、悠长地叫声。兄弟俩收拾好家什,急急地向对岸游去。

夜幕降临,油菜花的香味更浓。小河上升起浓浓的水雾,将游水、洗澡的人们包裹起来,嘻闹声、扑水声随着水雾在小河上空漂荡。

三、七月流火,太阳象憋足了劲的给地球输送热能。这是全年最热的月份,也是全年最繁忙的“双抢”时节——抢收早稻,抢插晚稻。天刚麻麻亮,稻田里一片繁忙。远处,二、三十个妇女一字排开,弯腰挥镰,金黄的稻谷成片的倒在她们脚下。两台脚踏的打稻机、三张板桶跟在她们身后。打稻机的“呜呜”声、板桶的“噼叭”声和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抢收欢乐图。近处,一个中年男人赶着大水牯耕田。他右手掌握着犁尾,左手举着牛鞭,嘴里不时么喝着什么,不紧不慢的走着,一坯坯黑色的泥土随着他的走过翻了过来。太阳升起来了,小河里波光荡漾,闪着耀眼的白光。三六夹在三个壮劳力当中玩车水。他两手紧勾着躺杠,低着头,两只脚小心翼翼地随着踏鼓移动。三个壮劳力戴着草帽,穿着短裤,古铜色的背脊在太阳下闪着油光。他们双肘轻巧地靠在躺杠上,双脚矫健有力地踩踏着踏鼓,随着他们的踏步,清清的河水沿着槽筒,被盘子带到水渠,流向田野。“一沟沟呃,两脚忙忙走,为的家和口……”数水歌高亢悠扬,在田野上回荡。“满了一千呃。”“啊活活……”,三人一起呐喊,脚下加力,踩得飞快,河水在槽筒口翻滚。三六再也踩不到踏鼓,吓得“哇哇”大叫,身体爬上躺杠,吊在空中,引得壮劳力们哈哈大笑。

清凉的小河水洗去了一天的辛劳。晚饭后,人们拿着蒲扇、端着躺椅在河边的杨树下纳凉,任迎面地河风抚遍全身。三六和十多个小伙伴在小河边的沙地上做游戏:“天上的风儿转,地上娃娃唤,要你的麻船开,那边的三六你过来。”“四伯开始讲白话了,听故事去啰。”不知是谁喊。小伙伴们一蜗蜂的向四伯纳凉的地方奔去。

四、一夜的大风吹散了天空中的阴霾,小河显得洁净爽朗,河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忽然,小河上传来“咕隆、咕隆”的砸水声。“大队渔场在打鱼,”二喜立即道:“三六,我们去看看。”兄弟两一齐冲出茅屋,踩得地上的冰“咔喳、咔喳”的乱响。河面上正在进行人鱼大战,五、六条渔船在小河上飞快地穿梭,驼叉的砸水声、渔篙的扑水声、木板敲击船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吓得鱼们从藏身之处窜出,撞在渔网上,挣扎不停。

“四伯搭客的船停在水桥边,走,我们划船去。”

“哥,前面有一条大鱼。”三六兴奋地叫道。

“快,你来驾船工。”二喜命令道。他松开船桨,几步跨过船舱,将身体趴到船头,伸出右手,对准正在网上挣扎的鱼头,使劲地一抓、一拖。一条两斤多重的白鲢就被他扔进了船舱。

“娘,我们抓了一条大鱼。”两人高兴地回家。

“两个孽畜,”妇人低声骂着,并不十分生气:“偷大队的鱼,你爹晓得了,不打烂你们的屁股。”

“每家来一个管事的,到生产队领鱼票。”队长的粗嗓门声在寒风中响起:“按人头每人半斤,马上到大队渔场分鱼。”

第二章 受侵蚀的小河

一、十八岁的二喜已是队里的机手。原来放水车的位置已盖起了一间小房,一台崭新的115柴油机安装在屋子里,一条小水桶粗的黑色胶皮管昂首向天。他猫着腰,左手搭在柴油机上,右手拿着摇把,深深地吸一口气,一把将柴油机摇响。随着柴油机的“嘭、嘭”声,雪白的河水从胶皮管里喷出,水花飞溅,沿着水渠,流向田野。

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大地,蓝蓝的天空飘着彩云。笔直的公路上排着十几个穿着长衫长裤、戴口罩的男人。生产队长小心翼翼地将剧毒农药1059分到长桶式喷雾器里。男人们不紧不慢的打满气,背起喷雾器,下到田里,顺着微微的南风,一字排开。空气中弥漫着剌鼻的气味。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一夜的暴雨摧毁了二喜一天的劳动成果,昨天灌好水的田野一片白茫茫,几条绿叶在水中招摇。二喜满怀怒气地将田埂扒开,含有大量剧毒农药的毒水顺着水渠流入小河。

放学了。三六象往常一样到小河边。河面上浮着一层白花花、一寸多大小的小鱼,一些两指大小的鲫鱼、飙子象吃了兴奋药、浮在水面、不停地沿着一个方向绕圈圈。三六丢开书包,跳进小河,手忙脚乱的抓了起来。

二、进入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大地再一次风起云涌。公社开会、大队开会、生产队开会,人们兴奋地议论着分田单干的消息。最后,生产队按自愿组合的原则,分成每组十多户的三个生产小组,生产的水稻、棉花按规定数量上缴,剩余的由小组自主分配。田地承包到组后,由于能部分自主的劳动、部分享受劳动成果,农民们劳动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每天队长赶牛轰羊、吆喝出工的粗嗓门听不见了;出工不出力,混工混时的现象也不见了。三个组铆足了劲,暗自比拚着,特别是劳力较少的那一组,起早贪黑埋头苦干。

天已经麻麻黑了。十几个男男女女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他们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对还在田里干活的几个女人喊道:“阿秀,天黑了,回家吧,你家男人还在等你回家洗澡澡呢!”“你个老灰灰,你家堂客才等你洗澡澡呢。”一个妇女泼辣地回敬道。田野时爆发出一阵开心的哄笑声。

这年冬天,长期积累起来,对大队分鱼不满的怨气终于暴发。三个组长找到队长一商量,每组出十多名劳力,利用冬天枯水河滩显露的时机,将河边浅滩的泥土,挖、运到河中间,垒成堤。经过两个星期的奋战,沿河岸围起了一口十多亩的鱼塘。第二年年前,每个农户就分到了三四十斤过年鱼。村民的口粮有了、过年的鱼有了、手头还有了一点点余钱。他们的心气旺了,奔好日子的愿望更高。

三、农民世代对土地有着无比的眷念和热爱,对家有着深藏于骨子的深情与向往。刚填饱肚子村民就开始千方百计的筹划建房子,建房成为村民的头等大事。村民换手抓背,你帮我板砖,我帮你做瓦,齐心协力建新房。茅草房周围的树林被伐倒,小河边的蒿草被砍光,公路旁、小河边的树被“偷”走,连二十多年前大炼钢铁时留下的大树头都被刨光。用煤烧砖的窑、用材烧瓦的团团窑遍地开花,浓浓的烟雾弥漫在小河上空。

 “东方一朵经云起,西方一朵紫云开,两朵祥云齐飘彩,中间掉下玉带来。上梁啰,上大梁啰。”一间间红砖青瓦的新房在人们开心的吆喝声、鞭炮轰鸣声中气派的伫立。它们面对小河,广纳小河的精气,凝聚着村民的幸福,只留下光秃秃的村子和巨大、被挖空了泥的土坑,象大地张开的嘴,对着天空诉说。

四、天空明净如洗,一轮金黄的满月府瞰着大地,小河温润得象一个出浴的美人;微风吹拂着田野,传来农作物的“沙沙”声和“叭叭”的拨节声,散发出阵阵清香。在略显破败的生产队队屋的操场上,一盏百瓦的白炽灯散发着耀眼的白光。灯光下,一百多个村民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小孩们在旁边追逐打闹。“管好自家的孩子,开会了。” 队长清了清嗓门:“根据中央精神和上级指示,队里实施联产承包责任制,也就是包产单干。根据田地的肥瘦、出产等情况,前几天,队里组织村民代表,将全队的田地分成了一、二、三等,今天主要是抓阄,明天就按抓阄的顺序分田分地,所以,请大家认真对待,抓了之后就不能反悔,抓一个登记一个。”村民躁动起来,有的双手合什,有的叫自己的小孩抓。“大家再静一静。”队长的粗嗓门又响了:“生产队原来的农具、牲口、机械等在分组的时候已经分了,各组自己商量着分配或者使用,队里不管。队屋几年没使用,已经开始坏了。现在好多户要建房,砖、瓦、檩子都还有用,谁家需要的,先到会计这儿报名,自己拆,队里折价卖给你们,年底结帐。”村民们三三两两的走了,队长默默看着二十多米进深高大的队屋和近五亩宽阔的操场。这里曾经是他的脸面与荣耀,是他行使权力、享受尊荣的地方。想当年,自己和几位老兄弟闹合社,从家里搬来简单的农具,然后,一件件、一步步,犁、耙、水牛有了;抽水机、脱粒机也有了……,队屋建好才用一年就分组干了,现在连田地都分了,队屋也要拆了,难道自己和老哥们的心血就白流了?队长的心里象打破了五味瓶, 挺直的腰变得躬偻,五十多岁的人象一下了苍老了许多。 

作者简介

一个洞庭湖畔的野小子,受惠于国家的高考政策而鱼跃“农”门,得以到武汉理工大学学习,分配到祖国最南端的南方大港——湛江港。近三十年来,先后在港口、交通、海峡、税务等部门工作。上中学时利益于语文老师和同桌同学的文学熏陶,培养起了广泛的文学兴趣,时有兴起,随笔写下,既有“豆腐块”见诸报端、杂志,累累已有几十块了。每见“豆腐块”都成为“自醉”的动力,坚持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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