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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界·美文】：（倾情悦读）苏娟娟‖《又是一季杏花开》  又是一季杏花开 ❖‖苏娟娟 每逢清明时节，细雨濛濛中的杏花香，便会夹杂着湿润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当朦胧的雨雾从山顶收起，杏花就会争着向透过云层的阳光绽放笑脸。 中午，耕田回来的祖父早已累的直不起腰，两个膝盖因为劳苦过度，关节严重变形。他重重地坐在门槛上，笑呵呵地用手巾擦着汗珠。所谓手巾，城里人叫“手帕”或“手绢”，并且做工精致，上面还会有漂亮的印花。但祖父的手巾，只是一片方方正正的白布，散发着浓浓的汗味。 祖父擦完汗，长舒一口气，脱掉两只大黑布鞋，虽然鞋已经旧的变了形，但他仍然小心翼翼，慢慢地竖起鞋子，轻轻地在地面磕几下，鞋子里早已被磨成细粉状的泥土便会溜出来，堆成尖尖的小山。祖父用手抹两把脚，穿上鞋子，眯缝着眼睛看那一树树被蜂群缠绕的杏花，笑呵呵地说，今年的杏儿成着哩，麦子也成着哩。 按照老古时人们的说法，杏儿成的一年麦子也会成。祖父从盛开的杏花上看到了一年的希望。我只知道，杏儿成了就有念书的学费，麦子成了就能顿顿吃上白面。屋檐下，祖母也喃喃地重复，今年的杏儿成了，麦子也成了…… 庄稼人靠天吃饭，风调雨顺的一年，地里的收成还可以让我们除了吃饭以外，饿了有馍馍吃，糜面碗簸子，瓦罐蒸锅，谷面馍馍，白面馒头花卷，母亲的巧手变着花样做出来，贫寒的一家人总能吃的其乐融融。 遇到旱年，能收到下地的种子就不错了，白面馍馍仅仅在过年过节才能上桌，因而年关节令就成了我们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除了盼节日，我们更期盼一树一树的杏子快快长大。在祖父母近乎祈祷的念叨中，在我们望穿秋水的等待里，杏树花开，花谢，杏子长大，成熟。 熟透的杏子会跌落到地上，“啪”，一摔两半，有时连杏核也会自己蹦出来。祖母总会在这时候发动我们兄妹仨去捡杏子。 每人提个冰荆编的笼子，到树下先挑个头大，颜色好，味道甜的杏子一饱口福，由于掉到地上的杏子会摔成重伤，泥土裹身，只能吃了瓤，把杏皮和和核放在笼子里提回去分拣，晾晒。 等到所有的杏子钻出绿叶，远望杏树一片金黄的时候，父亲就会搬来木梯攀上树去摇杏子。 父亲对着比较粗的树干猛踏一脚，树身发抖，杏子便如冰雹一般砸下来，势不可挡。随着父亲用手摇，脚心踏，脚跟蹬，杏雨纷纷，让我们顾不得被砸中脑袋的疼痛，冲到树下，挑最好的趁母亲不备，赶紧塞到嘴里，然后往各自的笼子里抢杏子。我们比谁都明白，这是学费的来源。 捡回去的杏子倒在院子里，堆起金色的小山。发出微微红光，满院是杏香，满屋是欢笑。祖母早已拉开了架势，拿来“汗膝”（一种铺在马鞍上的毛毡），铺在房檐下做好了捏杏子的准备。就这样，小山一样的杏子在祖母手下，杏肉列出整齐的方阵，杏核闪着油亮的光，一圈一圈地铺开，接受阳光的检阅。 经过十几天晾晒，干透的杏肉和杏核，乘上了小贩的三轮车，开始了它们的旅行，有了学费的我们，也期盼新学期快快到来。 年复一年，昔日的杏树苗结出了杏子，我们兄妹也早已各自成家。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薪水的我们，不再依靠杏子来实现梦想。可是，年过九旬的祖父母，依然会拾杏子，捏杏子。 又一个杏花盛开的四月，祖母永远闭上了眼睛，祖父每天都会折一个杏花含苞的花枝，插在水瓶子里，喃喃地说着，你看今年的杏儿成着哩。 老人满眼泪花，转身，上炕，背身而卧。分明，我看到他抹了一把眼泪，站在门口的我，早已泣不成声。祖母去世这年，杏儿真的如祖父所说，又成了。 又是一年杏儿成熟的季节，我回家探望祖父。院子里的杏儿横七竖八地散落着，祖母再也不会坐在汗膝上捏杏子了，祖父也像落地的杏子一样，静静躺着，不说，不问。一盏即将耗尽的油灯，灯光越来越暗，不知能否熬到下一季花开……冥冥之中我感觉到，祖父的时间不多了。 祖父离世竟是那样毫无征兆，等我赶回家时，祖父已没了知觉，只剩一口气，细若游丝，牵着生死。我轻轻地叫他，他却仿佛睡着，满脸安详。想到祖父乐观，勤劳，节俭的一生，泪水奔涌而出。 祖父出殡那天，满树杏花，粉得发白，折了一枝插在祖父坟头，泪眼迷蒙中，我又看到祖父的笑脸，看到像杏花一样盛开的希望…… 苏娟娟，西吉一幼教师，性情活泼，热爱文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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