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天桥的把式场

 逸心茶舍 2020-08-19

我的秘密花园2:天桥的把式场

我的秘密花园2:天桥的把式场

李宝如

李宝如

新中国早期体育健将、前北京市摔跤队教练、前北京市散打队教练

关注他

36 人赞同了该文章

文:李宝如

天桥是五方杂处做买卖的:茶馆酒肆,说书唱戏,大鼓相声,摔跤练武,应有尽有。逛天桥能满足平民的生活和娱乐需求,天桥也养活了一批艺人,本地的、外地的蜂拥而至,五行八作干什么的都有,这其中就有练武术的。清末民初很多武术家拥向北京,选择在北京发展。

20世纪三四十年代,北京以天桥为中心,先后出现很多把式场,有杨双恩、马元凯、兰剑书(兰富贵)、张宝忠、蔡文山、朱国全朱氏兄弟、胡老道、苏祥林、关玉山、刘雨霖、韩金铎、程琨、吴长印、孟广义,还有一些人如“山东徐”等从天桥转到东、西两庙,隆福寺,护国寺以及鼓楼、什刹海一带表演。他们的表演风格各异,但都有真功夫在身,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是观赏性很强的一面。他们皆是武术名家,然而都为了生计无奈下海卖艺。俗话讲,狼饿了拦路伤人,人穷了当街卖艺。


杨双恩和沈三

民国初年,杨双恩在天桥先农市场南侧设场,演练刀枪把子,后同沈友三合作改为摔跤。到1943年前,沈三在红楼南面一间清真堂药補,专营跌打损伤、滋阴补胃、小儿灵丹等成药。沈三以摔跤为主并演硬功夫,他的弹弓和石锁成为天桥绝技,常演不衰。沈三走后,石锁再也没有人能演了,直到1992年以后,才有周全盛、冯文武恢复了京城石锁绝活的演出。


马元凯的方便铲


马元凯在两庙演出,有时也会到天桥来,他软硬功夫、器械把子无所不能,尤其是穿僧袍演练月牙方便铲,肥大的僧袍不剐不挂,开活利落。他表演的拉硬弓、手开两张弓也是精彩绝伦。


兰剑书“长穗宝剑”

兰剑书常站东、西两庙,什刹海、鼓楼和天桥,有时也到外埠走穴。他腰腿功好,刀、枪、剑、戟都能演。他演的长穗宝剑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几十斤的月牙铲耍起来,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身形如风,潇洒恣肆,实在是漂亮。兰剑书不仅功夫过硬,买卖口也相当好,他能说,也就能省力挣钱,不傻卖力气,山东、唐山天津、南京这些地儿他都去过,无论到什么地方他都能火穴大转。


蔡文山“以武会友、锻炼身体”

蔡文山常走庙会,有时也到天桥来。他练武术是为了卖药,跌打损伤、内疾外患,各种药都有,他还在地安门开了一间药铺,专卖各种中成药。蔡文山功夫深厚,善拉硬弓,能手开两张弓,弓背上写八个大字:以武会友,锻炼身体。除此之外,他还能演各类硬气功,20世纪50年代中期,他去杂技团当了教练,摆摊卖药的活儿便就此作罢了。


张宝忠“举刀拉弓”

张宝忠是武术世家出身,父亲张玉山常走北口,在张家口宣化演出。他自己在天桥落脚,号称是“弹弓张”。张宝忠也是一身绝活,举大刀、拉硬弓、摔跤都是他的强项。他开立的把式场兼练摔跤,一度十分红火。不过这样混合型的演法引起了跤行的不满,认为抢了他们的生意,后来还是经各位前辈和北平国术馆从中打圆场才摆平了此事。从此张宝忠就不再演练摔跤了,改为专拉硬弓、拉弹弓、举刀,他在场外路西还开有一间鉴真堂中药铺,演出以买药为主。张宝忠的把式场子几十年来红红火火,常演不衰。观众之所以爱看,是因为他的表演风格独特,深人人心。他语言简练,功架大方,有京城武术家的风范,在当时的天桥颇有点明星的风采。他演出的场次不多,每天也就两三场,这样反而更加吸引人了。他儿子张英杰也喜欢摔跤,放学回家后还能帮着他父亲表演,而且他身长玉立,文质彬彬,摔跤上又得其父和满宝珍先生的真传,观众看他摔较,着实是一种享受。在20世纪50年代,张英杰去了东北吉林杂技团,将张氏功夫传遍东北大地。张宝忠的孙子张少杰幼年习武,深得祖辈真传,后来成为中国杂技团的主演,在祖国大江南北演出,将北京民俗功夫——举刀拉弓展示于世人面前,使得善扑营真功夫得以传续后人,发扬光大。


朱氏兄弟“武术和杂技”

朱氏家族是天桥众多京城武术家中最有影响力的。朱氏三兄弟,长兄国良,二弟国全,三弟国勋,皆是杰出的武术家和杂技名家。他们在天桥以卖药为主,也演练武术、硬功和拉硬弓,双风贯耳、胸前挂花、油锤灌顶都是他们的拿手绝活。他们的表演由大哥国良给掌托,三兄弟轮流上场,每天只演出几场,场场火爆。在场子东边儿有他们家一间药铺,当场卖药。他们练把式不要钱,场内插一镖旗为号,每天一开场,观众就把场子围得水泄不通,通常是先卖药,后练功夫。早年,兄弟三人曾组团演出,后成立了北京宣武杂技团。宣武杂技团以朱氏兄弟为班底,名声远播,后辈从艺者众多。


胡老道“虎头双钩”

胡老道是京城武术怪杰。他细腿长腰,功底深厚,柔韧性极强,能将双腿盘于脖子上,用一腊杆横于脖子后,两脚搭在杆子上,两手撑地,身体离地,让人称奇。他每天必演的一项叫虎头双钩,他修长的身体套一件宽大的道袍,虎头钩随身转,干净利落,不别不蹭。一趟虎头钩练完了,面不改色气不涌出,让人拍手叫绝。他的女儿也随他练功卖艺,长枪短剑都不在话下。胡老道常站天桥,直至他年老力衰方才离开。


苏祥林

苏祥林是摔跤武术世家出身,其祖辈皆是名家。苏祥林随熊德山跤场练大刀、硬功和拉硬弓。他身高马大,满脸胡须,跤摔得好,常常在东、西两庙以及什刹海、鼓楼地区演出。20世纪50年代初,苏祥林随熊德山来天桥三角市场设场演出,由于场地背、钢口软,生意始终没做火。20世纪50年代后期,西城区成立了曲艺队,他便与孙同增、赵连生、孙鸣歧、毕学祥、小白薯、回宛华等人同台于护国寺内演出,直到1962年解散。曲艺队解散以后,苏祥林被分到了东郊水泥砖瓦厂工作。


刘雨霖“泼刀”

刘雨霖身高体胖,基本功和器械功夫极好。他有弟子二三人,在天桥影院前设场演练刀枪棍棒。他善练泼刀,同弟子对打配合得天衣无缝、相得益彰。20世纪50年代,刘雨霖携弟子侯宝华等人去了西北,60年代初又回到了北京,但没再演出。他的弟子侯宝华加入了宣武杂技团,后又去美国执教,将师傅刘雨霖的功夫传播到了大洋彼岸乃至世界各地。


韩金铎“一弓打两弹”

韩金铎是新中国成立前后在天桥设场卖艺的。他身材消瘦,体型修长,软硬功夫都极强,携子打对子堪称一绝。韩金铎口硬,买卖好,在天桥的人气一直很旺,但他始终没有加入宣武杂技团,“文化大革命”前他的把式场被取缔,“文化大革命”后又一直跑单帮。他是典型的买卖把式,每天开场前先在场角处挂一铜锣,用弹弓打铜锣来招徕观众,采用连说带练的形式,表演的时候或是让他儿子练一趟挂子(武术套路),或二人对打,然后将一个泥球放在场中间的板登上,用弹弓打泥球,最后将泥球放在茶壶嘴上,对观众讲,打完了这个以后,给大家表演打天鹅下蛋,也就是一弓打两蛋的技术,不过想看打天鹅下蛋,得大伙儿先给钱。这就是在开杵门子要钱了。要完钱,观众就走了大半。他数完了钱就不接着表演了,休息了,准备开打下一场。下面看的观众奇怪了,这不是说要打天鹅下蛋吗?怎么没下文了。他这时会说,咱这儿先歇一会儿,下场再打。他能说,有钢口,确实省了好多力气。这叫惺褂子,但是必须有功夫,只是表演形式不同。“文化大革命”后他开始携弟子走穴,在鼓楼、什刹海乃至全国各地演出。晚年他由南长街搬到西直门外索家庄,一生清闲长寿安康,活到九十多岁,寿终正寝。


吴长印

吴长印也是武术、摔跤名家。他从20世纪50年代在天桥设场卖艺,同韩金铎合用-块场地。吴长印功夫深厚,身材魁梧,腰粗体壮,腿脚灵活,能演练各种器械。他和他的儿子在天桥设场献艺,都是实打实的真功夫,没半点掺假的成分。孩子练幼功,他练硬功。不过由于他不怎么能说,钢口软,所以生意总不及韩金铎的好,每次演出把自个儿累得汗流浃背,还费力不讨好。他向宝三学习中幡,向陈德禄学习摔跤,每天二五更的工夫就到阜成门外河沿练功,周日就跑到文化官练习中幡,“文化大革命”前他的中幡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但可惜没有公开表演过。1966年被停演以后,他被分到了前门旅馆,随后英年早逝。他的儿子吴松友继承了他的武艺,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在全国演出,足迹遍布祖国。现在吴松友组团演绎北京绝活——软硬功夫,并发展成女子武术硬功表演,继承了父辈的传统,足以慰藉先人了。


关玉山“头开方砖”

关玉山率小凤子等在天桥献艺,所练项目近似杂技。他们没有固定的场子,转跑各大庙会。来天桥的时候,常在张宝忠的场地演早晚场,用行话说就是捡板凳头。他们有五六个人,每人都有各自的绝活,有近似杂技的软功和钻圈、柔术,还有武术叠罗汉以及各式器械功,最为精彩的当数双石头了。小号儿的石头可以用来练技巧,类似耍飞叉;最绝的要数关玉山的蹬活儿,他躺在地上,手脚能蹬托三个大小不同的石砘子和七八个人,这些加起来能有千斤以上,看过表演的人无不拍手叫绝。关玉山个儿矮体壮,若将二人凳立起来,他脑袋能挂在板凳头上,两条腿儿抬起来,鼻眼乱动,样子甚是滑稽。除这些以外,他的硬气功表演项目也很多。小风子的绝活也多,有一手叫头开方砖的真功夫。他将一块方砖高高扔起,用头接住,把这块方砖撞得粉碎,这一手功夫亮出来,真是无人能及。关玉山和小凤子他们大部分是本地齐化门(朝阳门)人,常在各庙会和朝外坛口演出。我的挚友赵增瑞和我年纪一般大,他跟随小凤子练功多年,腰腿功夫和硬功无-一不精。朝阳门外是武术杂技聚集地,出了很多杂技名家,关玉山他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是没赶上好时候,这台节目如今已无人能演了。


程琨的“大枪”

北京武术名家程琨是炮锤门传人,长期随朱氏兄弟演练长穗剑。20世纪50年代,他加入了宣武杂技团,随团演出多年。程琨功夫很深,他的一套大枪在京城无人能比。他每天坚持在龙潭湖练功,他在天桥表演的器械长穗剑干净利落,被业内称为“尖活”。


孟广义

武术名家孟广义在朱氏兄弟的场子里演出。他擅长表演飞叉和双石头,演来得心应手。他将传统的双石头融入了飞叉的套路,又把飞叉移到双石头技巧之中,二者相得益彰,演起来新颖别致,甚是好看,后来,他也加入了宣武杂技团,表演飞叉和双石头。


山东徐

朱氏兄弟在宣武杂技团尚未组建之前,每天只是在黄金时段做两三个小时的买卖,其他时间有别的艺人演练,这在业内称之为“捡板凳头”。兄弟二人以这种方式周济提携了很多的艺人,从山东来的“山东徐”就是在朱家场子起来的。“山东徐”每天在此练功,九十点钟开场,场子盖了大棚以后更是风雨无阻,长年一直坚持了下来,不管有没有观众,有观众来就打钱,没观众就当是练功了。

“山东徐”是最晚来天桥参加演出的武术名家,他始终就是在朱家场地表演,上午下午全天候表演,等朱家兄弟一表演完,他再演,也就是在正场两头的时间表演。“山东徐”练功十分刻苦,每天到天坛内练基本功和坛子,在朱家场子里就练顶功,就是在一根竹竿上加很多东西,如板凳、汽车轮胎之类以增加重量,再练顶竿,增加重量来找平衡点,这是一门很细致的功夫,他长年坚持练习,已然炉火纯青。早上的时候他练完了功就上地,洒水扫地摆桌凳很辛苦。晚年他常在中华影院前画锅演出,到最后年老体衰,气力不济。改为坐在地上使活,这也算是一门绝活儿吧“山东徐”儿女都很好,生活上不用愁,我曾经劝他别干了,他说: “我干这个有瘾呢。”足见他对武术的热爱。


逝去的天桥

民国时期,战争连年,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顾不暇,也就很少有练功习武之人了。北京郊区各村镇有练五虎少林的,但也是少数人在农闲的时候演练。人们也只有在春节或庙会的时候才能看到武术表演。幸而有一班武术家在各大娱乐场所设场表演,人们才得以欣赏到我国传统的武术表演。武术家们继承了我国传统的武术功夫,传承了北京民俗技艺软硬功夫,使大家有幸观看到精彩的武术表演,让人们在艰难困苦的年代依然能够获得身心的愉悦和慰藉。逛天桥是当时北京人十分流行的娱乐方式,有钱的能去,没钱的也能去,甚至可以说,天桥就是为社会底层人民打造的娱乐场所,来者不拒。可是如今时代业已变化了,当年得以滋养天桥文化的各种社会和人文环境已不复存在,没有了那种观众气氛和历史文化氛围,再想找回当年的感觉,恢复当年天桥的演练模式,诠释天桥的文化内容就太难了。老天桥只能存留在年迈之人泛黄的记忆里了。犹记得当年有一句歇后语,叫作“天桥的把式——光说不练”,如今天桥的把式失传了,这句歇后语也就很少有人提起了,想来的确令人唏嘘不已。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