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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 • 征文展示】孔祥峰作品 | 母亲那碗手擀豆杂面

 梅雨墨香 2020-08-20

我和我的祖国

“不忘初心使命,建设秀美颍州”主题征文展示(18)



奔波半生,豪宴无数,山珍海味尝遍,但总感觉少了一些味道。那种味道依稀来自遥远的童年,只活在记忆里,说不清,道不明,但也绝不是靠各种佐料能随意调制得出的。

有幸于多年前结缘颍州,在这个初生的城市里读书、工作、生活。我曾努力去寻找那种记忆的味道,但总是抱憾而去。一日出去办事,偶遇一家豆杂面馆。进去点了一碗,加上辣椒油,搅拌均匀,“嗞溜嗞溜”,不消几口就半碗下肚,却没吃着味道和感觉。逼迫自己放慢速度,将余下的面慢慢品咂,方觉出有点豆腥味,似乎有点豆杂面的感觉了,也似乎品出了那种记忆中的味道。

忽然想起母亲的手擀豆杂面,不就是我日思夜想、到处寻找的那种味道吗?若是比起母亲的手擀豆杂面条,眼前这碗都杂面实在是不可同日而语,差之甚远。尽管过了一把豆杂面的瘾,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吧。

豆杂面条是淮北平原的一种特色主食,山西人又称为“三合面”,用大约百分之六七十的小麦面,俗称好面,掺上豆杂面、红薯面,混合均匀,擀制而成。

母亲的手艺是姥爷逼出来的。母亲兄妹七个,她排行老三。姥爷是我们那一带有名的也是唯一读过四书五经又会做木工的手艺人,他的教育观念就出现了严重的“重男轻女”之相。对女孩子姥爷以传统的“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陈旧思想加以教育,随之而来的就是三从四德和耕作稼穑。所以,三个姨妈和母亲都是文盲,但缝补裁衣、犁田耕作,无不谙熟,四姐妹操持家务在我们那一带是出了名的。而四个舅舅却全部都成了读书人,虽说没什么学有所成,但基本都是高中毕业。

母亲擀豆杂面条是她的一手绝活,得到了家人及亲朋好友的交口称赞。先把小麦面、豆面、红薯面按比例掺好,倒在红瓷盆里,兑适当水反复揉捏成团,然后放在盆里醒上一阵子。

醒面的当口,父亲则点燃地锅,再就着柴火点燃一根丰收牌香烟,然后“啪嗒,啪嗒”边抽边烧火。鼓风用的是一个破旧的“风箱”,一推一拉之间,随着进风挡板“吧嗒吧嗒”地有节奏的击打声,风箱“呼呼呼”地吹旺了锅底的柴火,熊熊火光映红了父亲沧桑的脸。幼小的我偎着父亲身边的柴火堆,看大哥从城里新华书店买来的《儿童文学》,那是我们村唯一的一本除了《人民日报》以外的纸质读物。

锅烧热之后,母亲用锅铲从油罐中挖出一疙瘩白花花的猪油,放进了滚烫的铁锅中。冷油遇热锅,猪油迅速融化散开,放入姜丝、葱沫、盐,油锅顿时升起一股油烟,锅里传出“哧哧啦啦”的爆炒声。待葱花煸香,母亲倒入已泡开并烫好了的苔干叶或芝麻叶、青菜,不停地用锅铲来回刮着锅底。不消一会,香味扑鼻,倒入水之后,母亲即着手开始擀面。

先用小擀杖将面团压扁擀圆,擀到手指一般厚,像汤盆盆口那样圆时,再换大擀权擀。先前后方向来回将面擀成椭圆形,然后调换面片的方向,边擀边调方向,反复几次乃至十几次才能擀成一张圆圆的面片。在此期间,不停地向面片上撒红薯面,我们叫“面补”,防止卷起的面片相互粘连。面片擀成面皮,似透明而非透明,就像妻子用来臭美的面膜即可。然后用大擀杖将又大又圆的面皮卷起来,在案板上来回折叠到一巴掌宽,折叠成厚厚的、长长的长方体,像父亲做家具时用墨斗弹过一样的整整齐齐,最后用菜刀竖着切,切得像粉丝一样粗细均匀,再撒上面补抖开。

这时,父亲基本上把水烧开了,面条下锅,沸腾后,加入半瓢凉水,改用小火煨,边煨边用勺子搅动,防止粘底,直至整锅的面条煨至稀烂,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手擀豆杂面就宣告做好了。

这时,母亲把早已切好的腌萝卜丝,或者姜丝,用香油、味精、醋调好,装进小盘里,盛好面,面里滴上二、三滴香油,小菜连同豆杂面条一起放在了姥爷做的红油漆八仙桌上。还未等一家人坐齐,我便急不可待端起碗吸溜了一大口,但又“哇“地一声吐出来了,太烫!坐在我对面的哥哥笑得差点把碗碰掉桌下。这时母亲会用那粗糙的手拍拍我的头:“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父亲则会慢悠悠地说:“烫烫也好,长记性。记住,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父亲的这句话在此后的岁月里不断地得到验证,也成了我成长的过程中接受到的第一条土得掉渣的人生哲理。这条人生哲理就来自于母亲亲手擀的豆杂面,带着泥土的芬芳与味道,丰富了我四十余年的人生。

如今我客居颍州,母亲也随我来到这个充满生机与灵性的城市生活。从我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算起,已经二十余载,我亲眼见证了这个城市飞速的发展与变化。这种变化让我欣喜,也让我恐惧,欣喜的是城市越来越美,恐惧的是我害怕诸如豆杂面这种土得掉渣的传统美食的消失!好在这个城市是如此的包容与豁达,除了格拉条、糊汤面、老母鸡汤面、羊肉板面等本地特色面之外,兰州拉面、陕西拌面、河南烩面、重庆小面等等外地面也无处不在,我依旧能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里看到门脸不大的豆杂面馆,在大街小巷里听到“豆杂面喽”的哟呵声。这是城市发展的多样性和包容性,更是诸如我这种游子在这个城市里自在生活的根,他让颍州这片近3000年的古城有了丰富而多元的味道之外,也保留了一份质朴厚重的原生味道。我喜欢这种味道。

但是,此生估计我再也没机会能吃上母亲的那碗手擀豆杂面了。十年前,操劳一生的母亲因脑梗导致瘫痪在床,至今生活不能自理。

母亲的手擀豆杂面条,或真的只能成为我永远的回忆和奢望了。

作者简介:孔祥峰,又名孔一坛,阜阳市颍州区作协副秘书长,开办一家酒厂,操持一家书店,于诗酒之中惬意着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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