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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山孤魂

 梅雨墨香 2020-08-20

作者简介: 苏金文 , 笔名五味子,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曾在《青春》《星星诗刊》《安徽青年报》《安徽日报》等几十家报刊发表诗歌、散文200余篇。在《当代教育论坛》《学语文》《文学教育》等刊物发表教育教学论文20多篇。《新时期语文教师的品质》获国家级教科研成果一等奖,被评为国家级教科研先进个人。1994年出版《苏金文抒情诗选》,2015年出版散文集《静水流深》,同年出版诗集《菱形》(合集)。

                    

 一

杭城匆匆过,西湖匆匆游。大凡去杭州的游人,皆是奔西湖去的,奔苏堤白堤去的。烟花三月,苏堤上春风习习,桃红柳绿,相比冬天,游人渐渐多了起来,服装也渐渐艳丽了起来,和风细雨滋润过的女孩子长堤上一站,誓与桃花比美似的。长长的苏堤穿湖而过,把偌大的西湖切割成了内湖和外湖。无论你在大堤的哪一边,都能领略到青山绿水的神韵。累了,短椅上一坐,稍事休憩,因为椅短,只能容两人坐,被称为“情人椅”,有时椅子被游人挤满,仿佛苏堤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人,苏堤又成了“情人堤”,这倒成了西湖浪漫的风景线。到了白堤,绿草茵茵,垂柳依依,那更是天下游人的集散地。不管你是白天来,还是晚上来,都能遇到来自不同地区、不同省份、不同国家的人,即使时间再晚,只要上了白堤的人,就一定会走到那座诞生美丽传说的桥才肯罢休——今天被称为“断桥残雪”的地方。相反去“雷峰塔”的人就少多了,我曾细心观察过,去“雷峰塔”的人,多为男人,女人很少,即使去了,也多为外地女人,据说当地女人的心灵深处对“雷锋塔”是不存好感的。

 二

偶翻宋诗,再次读到《山园小梅》:

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应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尊。

终于按捺不住,于是在一个周末的晚上,又一次悄悄去了杭州,去了西湖。不过这次不是冲苏堤去的,也不是冲白堤去的,而是冲孤山去的,冲林逋去的。

林逋,字君复,后世称为和靖先生,北宋著名隐逸诗人,少孤力学,好古,通经史百家。书载性孤高自好,喜恬淡,自甘贫困,勿趋荣利。及长,漫游江淮,40余岁后,隐居杭州西湖,结庐孤山,常驾小舟遍游西湖诸寺庙,与高僧诗友相往返。以湖山为伴,相传20余年足不及城市,以布衣终身。每逢客至,叫门童纵鹤放飞,林逋见鹤,必棹舟归来。林逋终生不仕不娶,无子,惟喜植梅养鹤,自谓“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

历史上的隐逸诗人不少,他们被后世称道的原因多不是因为隐居本身,而是掺杂了更多的政治的情感的等其它方面的因素。比如陶潜,他的寄情山水田园,从某种角度说,既有个人的向往,也是外部社会因子逼迫的结果。而林逋生活在那个重文轻武的北宋王朝,可以说历史上没有一个朝代能像北宋那样,让文人享有前代不曾有后世也无法企及的殊荣。即便是意气风发的李唐王朝,文人心中激荡出来的更多的还是英雄情怀。既然如此,生活在北宋盛世的林逋何以隐居得那么彻底,那么纯粹?确实令人颇多猜疑。

此去孤山,多少有些寻找答案的意图。到底是怎样的湖光山色或者是怎样的生命打击让他20年不愿踏足城市半步呢?

带着思索,一路觅踪,最先来到了位于孤山北坡的放鹤亭。放鹤亭始建于元代,为郡任陈子安为纪念林和靖而建,现亭为1915年重建。亭中有《舞鹤赋》刻石一块,文章为南北朝鲍照所著,字迹系清康熙帝临摹明代书法家董其昌所书。亭外植梅,为湖上赏梅胜地。这里曾被誊为“梅林归鹤”。清雍正年间,浙江总督李卫浚治西湖,修缮胜迹,将“梅林归鹤”列为“西湖十八景”之一。

站在放鹤亭前,有两个问题萦绕于心。第一,林逋为什么隐居?隐居地又是孤山?《西湖拾遗》记载,林逋常对朋友说,人生贵在能选择适合自己的志向,人生的乐趣不在于有自己美满的家庭,也不在于功名富贵,我生性恬淡好古,不愿趋荣逐利,只有青山绿水与我性情相宜。虽然那些封爵受赏的达官贵人未尝不显贵;那些举案齐眉的佳事未尝不美妙,但是在我看来,这些都没有故乡的灵秀山水有味道。像我这样一个人,还是流连于湖光山色为好。如果这真是林逋说的话,那么说明林逋内心深处是不排除“功名富足”、“举案齐眉”的,仅仅用“志向说”就很难解释他复杂的内心世界,因为“封爵受赏”、“举案齐眉”并不影响“恬淡好古”,也并不影响他与青山绿水相宜。几乎与他同时代的苏轼就是鲜活的例子。至于他选定西湖中的孤山作为隐居之地,也有人给出了解释:孤山四面环水,满山叠翠,非常幽静。林逋在此建造草庐,过起了怡然自得的隐居生活。不仅林逋,西湖人人爱,单单一个环境因素,总显得那样无力。第二,林逋为何独爱梅与鹤?后人认为,他的这种爱好,自然表现了他对世俗名利的淡薄。在他眼里,梅花的幽逸超脱与他品高幽处的性格十分相投。而白鹤具有悠然闲适的性格,因而为他喜爱。他驯养的白鹤,每当他从外面归来,总是引颈相迎,即使放飞,飞得不知去向,不久必然回到家中。如果饿了,就长鸣于前,作乞食状。这种描述非常美丽,怡人性情。我敢肯定认同这种说法的人并不多。孤高如梅如鹤的林逋植几株梅倒可能是真的,将鹤驯养到家禽的程度则不可信。假如是真的,那鹤还是鹤吗?林逋还是林逋吗?

还是去问问林逋自己吧。沿着放鹤亭上行几十步,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掩映于葱茏林木之中,时值秋冬,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脚踏上去,传出沙沙声响。已是下午,夕阳西下,阳光透过枝叶投进院落,洒一地暗影。苏堤白堤,游人满堤,可这儿,除了我,没看见一个游客。林和靖墓位于院子中央,座南朝北,又因位处孤山北坡,更显阴暗幽静。明十三陵皆座北朝南,背山面水,那是帝王家眼中的风水宝地,而林逋选择孤山幽僻之处埋骨,应该是他自己的生前遗愿吧。即使没有这样的遗愿,那这样的选址,也足以暗合了林逋的精神,说明安葬他的家人或者友人同样深深领悟了他的内心世界。

宋朝南迁之后,南宋王室要在孤山上修建行宫,独独保留了林逋之墓,这反而惹来了大麻烦。南宋灭亡之后,有盗墓贼挖开林逋的坟墓,只找到一只端砚和一支玉簪,两件物品可能都是林逋极其珍爱之物。端砚易解,作为名贵之物,对于像林逋这样的文人来说,那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诗稿可以随写随丢,唯独这只端砚,早已成为诗人灵魂的依托;那玉簪呢,为何一个终身未娶的人,竟有玉簪随身呢?在他六十一年的生命旅程中,是否有一个让他心仪的女子,被她用心灵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不留一丝缝隙,一点一滴也不让外人察觉?端砚可以示人,心中的女子永不示人。而这永不示人之人被和靖先生外化为迎雪绽放的梅花,临空飞舞的白鹤。若没有这样的心灵之思,哪有诗人以女子的口吻写出的《相思令·吴山青》。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

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自己都觉得佐证得毫无价值,难免贻笑大方。

 四

看来这次寻访,问题还是问题,且比来时更多。归纳起来就是林逋的不仕不娶是不是这片青山绿水惹的祸;以梅为妻以鹤为子是不是林逋内心秘密的外化;座南朝北的墓地选择是不是暗合了诗人不与社会合作的心意;官场的争斗是不是深深剌痛了不善此道者的内心,使得他们宁可远离,绝不附和……

我不是故意要制造谜团,思索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的内心就像傍晚的湖面一样苍茫。此时天已晚了,风从湖面上吹来,挟着丝丝寒意。既然得不到任何答案,我还是离开吧。再见!和靖先生!这是你的一方净土,我不该来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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