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西散原创】郑媛作品 | 荠荠菜

梅雨墨香 2020-08-20

展开全文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木沐读书

作者简介：郑媛，1983年4月出生，本科学历，西安市高陵区作协会员。2005年参加工作，至今执教于西安农村基层中学，自幼喜好文字，工作生活之余更喜读书，喜写字。2015年起写作，有散文《祖父的菜园子》发表于《延河》，《我的老椿树》发表于《汉江文艺》等，多篇散文见于省级纯文学杂志，另有多篇作品收录进《高陵文丛》，诗歌等创作多在省市比赛中获奖，多篇散文陆续发表于各大网络平台。

乡间，是没有什么花的，牡丹，玫瑰，百合，这是我后来考上大学在城里见的，最初对花的概念，最熟悉和亲切的，莫过于桃花，梨花，苹果树的花儿，杏花。当然这都是高大的，开在枝头的花儿，也会结出果来，还有些不知名的，默默开花，默默结出微不起眼的果实，然后只是为了繁殖散落的，是那些乡间的野花野草，也是最常伴我左右的。

苦荠荠菜最难得开花，倒不是她有多名贵，却是太平凡和普通，又随处可得，便早早被人采摘了去，哪有开花的时候，但却一年年尽管被早早挖了去下饭，或是被我这些勤快艰苦的娃儿们变卖，却仍然一片地一片地的开着，也从不凋谢或者衰败。

她总是灰头灰脸的，悄悄的藏在路边杂草丛里，你需扒开杂草才能看到她，或是藏在麦子的脚下，静静地平摊开，像是舍不得这大地，一小簇的尺锯一样的叶子，舒展开，躺在这黄土地上。风刮着，土也扫着，它的脸蒙了灰，油绿的叶子也不鲜艳。

迎春花当然没它来的早，还未过年，我们就提着筐茏下地里去。年上吃的油水还在肚里，打出的嗝似乎还有粉蒸肉的味儿，年未完，十五未到，太阳还暖烘烘的挂在天上。日子似乎实在乏味，羊还在墙角啃着去年的干玉米杆儿，后院玉米杆儿下捂的香菜有些许绿色，可还是不得劲，满眼里尽是冬天的灰白了，仍念想着莹莹的绿色。索性去田里走走，把这肚里的油水散散，再去撒个野，爹和娘是管不着的，天地还辽阔着，兴许还会遇到个黄鼠狼，那就索性灌了它的窝。三五个，或者只是亲密的两个，就咬着耳朵，说着你知我知的话儿，说着只能对你说的话，或是说着别人的别扭，他人的不是，一起去麦地里。

近处是没有荠荠菜的，需到离村子最远的那片地去，都快到了临村了，那片地几十年都叫“方块子”，从父亲那辈起便这样叫着。

也许真是“深谷有幽兰”，连荠荠菜也在离人远的地方大片大片的长。近处的大概要都被挑完了，远处的人少去，荠荠菜长得安宁一些吧。

我总是和土地里长的精灵们有着缘分，似乎鼻子是能够闻到的一样，依着感觉走，总能找到生长最茂盛的那片荠荠菜。太阳耀的很，刺眼。莹莹，妹妹，我，经常还有小花和辉辉，五个女孩子，是最形影不离的。

妹妹最小，也最好偷懒，通常是跑前跑后却不知道干什么。一畦一畦的地往上走，低着腰，眼睛瞅着一片绿色里的特别颜色，突然看见一簇花朵一样的荠荠菜，那嘴肯定是欢喜的裂开了，也不说，低头就用铲子铲了去，铲子尖在土地里磨的发亮，在太阳下是让人舒服的光，似乎也咧着嘴，露着亮白的牙齿，铲起来的荠荠菜像一朵绿色的小牡丹，抖抖手，把根部的泥土掸掉，头也不用抬，顺手就扔进后面挎的茏里。再往前走，没什么大的发现，都是些零碎的荠菜，茏也是铺了一层薄薄的底儿。

这无论如何不是今天的成果，需得继续找那一大片的荠荠菜。

终于有人雀跃起来，呼喊着我们了！那是一大片的荠荠菜啊，只需埋头狠狠的挖，狠狠的铲，顾不得往茏里拾，全然就把它们扔在地上，放成一堆。每个人都欢欣鼓舞，也顾不得说话，像是打了胜仗，清扫战场的胜利果实一般，也顾不得平时小伙伴的情谊了，心里都在默默的争抢着一般，都把全身心放在那闪亮的铲尖儿上，左手提起趴在地上的一窝荠荠菜，右手铲子顺地平平的或是斜下着捺进土里，再左手一提，一窝儿的荠荠菜就整个的下来了。三五个交错的挤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这样的好日子，我们一茏一茏的往回提，再装满一蛇皮袋子。荠荠菜哪能吃得完，村里有专门收荠荠菜的，开始二分一斤，后来涨到一毛多，我一个春天就能赚得两双白球鞋。

袋子扛不动，连提回来压的瓷实满满一茏的荠荠菜，也是胳臂勒的一道道的红痕，母亲并不阻止我，倒是很鼓励我去干这我欢喜的活儿。只是晚上回家，腰累的酸疼，我给母亲抱怨，母亲笑着说“娃儿哪来的腰呢？哪会腰疼呢，多锻炼就好了！”

娃儿怎么就没有腰呢？我小时候长这样想。

荠荠菜很嫩，太阳又那么温热，刚挑满一堆，转身就一丁点儿了，像是一滴水晒干了，只留这个水痕在这里让你念想着，念想着还来过一场雨。

我通常懊恼的问我身后的同伴们，荠荠菜咋少了呢？

“太阳那么大，晒的蔫了么！”同村的狗娃说。其他人也附和着。可我不信，我不傻，蔫了的荠荠菜也不会那么少，我听到有男娃们的嬉笑声。

回来路上，小花悄悄告诉我，我只顾着往前走挑荠荠菜，身后挑好的荠荠菜全让狗娃拾到他茏里了。

从此我很恨狗娃，想到他那个笑我恨不得全村的大狼狗都咬他一口。

偷就偷吧，总是偷不完的，一袋子的荠荠菜扛不动，父亲便帮着我去扛到收荠荠菜的菜贩子家里。先是过称，过称前还要再一把把的抖抖，把荠荠菜上的土抖干净，这样便在斤两上舍了不少，但还是很高兴。一帮子娃儿，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身上也是泥土的清香和荠荠菜的淡淡青草味道。但却欢乐的，手里攥着那几块钱，或是几角钱，提着空空的蛇皮袋子，欢乐的往回走。

我的钱从来一分不差的交到母亲手里，她替我攒着，等够买一双白色的球鞋了，母亲便去赶集，集上回来，必给我带一双系带的白色面，黄色胶底的球鞋。妹妹的荠荠菜钱通常很少，几毛钱她也要送到村里的小卖部去换一把瓜子或是几颗糖，可我总舍不得，甜了嘴巴，最后还是送到茅房里去，我总是这样想，不如换来实物，高兴的日子还长久的一些。所以妹妹的白球鞋，通常也是我的荠荠菜钱。那白色的网球鞋也是爱惜的很，舍不得穿，就是穿了，脏了，刷干净了，还要用滴了蓝墨水的清水泡一会，再裹了白卫生纸晒在房顶，可不敢淋雨，淋了雨就发黄，再也白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