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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王文照作品 | 满目苍翠野猪窑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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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窑,有窑,但没有野猪。窑,人居住的。这些人,是我的前辈我的乡亲。

不要以为我的野猪窑是一个村庄,其实,它是一架山,是一座山坡。

这架山,这座坡,从山下到山顶,从坡底到坡垴,以至于沟沟壑壑,一草一木,一石一土还有那涓涓小溪,都装载了我从小到大,从大再到老的记忆。这记忆,岁月留痕,如刀刻,任凭脑神经肆意被损伤,也无法从心底抹去。

野猪窑,满山满坡,长满了绿草。草丛中,你可以分辨出茂盛着的桔梗、黄连、远志、板蓝根……太多太多的草药苗苗郁郁葱葱蓬松在荒坡里堰塄下沟帮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享受着雨露的洗礼,享受着采药人对她的赞誉。

野猪窑,还长着许多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各色树木。核桃树、樱桃树、梨树、柿树……这些树木,在它们青春的季节里,会开出美丽的花朵,一串串一朵朵缀满枝桠,把自己装扮成美丽的小姑娘:这些树木,在它们成熟的季节里,会把蕴藏一年的努力展示在世人面前夸耀自己,会把蕴藏一年的活力迸发出来炫耀自己。是的,它用尽全力把各色硕大的果实挂在枝头,象孕妇听到自己婴孩的啼哭一样,笑容满面,美丽极了,高兴极了,也自豪极了。

不要以为野猪窑是长满树木蒿草的山坡,其实,它的山腰间还挂满了片片良田。这些良田,是我的先辈们顶着烈日,抡起老镐头,一下一下开垦出来的。说是山沟里的那条小溪,流的是先辈们当年开垦这些良田时的汗水,要不这光秃秃的山坡上,哪来这涓涓溪流。这一块一块的田地,在涓涓溪流的浇灌下,红火了主人的生活,辉煌了主人的家业。

其实,野猪窑坡上有两个小小的村庄。一个村庄在稍高一些的山腰,一个在稍矮一些的坡跟。说是村庄,其实就一溜儿窑洞,几个院落,上下共有二十来户人家,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上庄下坑子住着范氏兄弟,上坑子住着靳氏兄弟。下庄一溜儿窑洞里住着任氏兄弟。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倒也其乐融融。至于历史,我们只能从泛黄的《任氏家谱》知道,任氏先祖鸿道明崇祯十年由洛阳抱箧迁卢氏文峪村,来到野猪窑。

任靳范三姓互相通婚,亲如一家。

那年麦子黄梢时,日本鬼子来犯,喜人的麦子也掩盖不住人们内心的慌乱。靳家的姑娘和范家的小伙都十七大八了,两家一合计,看好不如撞好,既然风声这么紧,就今天把娃的婚事办了。一孔小窑,稍事收拾,喜联贴上,鞭炮炸响,一对新人,进入洞房。后来,这小伙这新郎成为赫赫有名的书法家,其子也是洛阳城里的书画大家,且以篆刻见长。

任家习武,无论烈日当空还是夜风习习,小伙们持之以恒,功夫渐深,双手举起石碌碡,虎步生风。我小时候还见过任氏一老者,鹤发童颜,八十多岁挑一二百斤重担汗不出气不喘。家族中巾帼不让须眉,女教师多获佳绩,教坛较有名气。

范氏家人,上山采药,自己炮制,依祖传药方,悬壶济世,解救世人医患。无论外科内科,总是叫病人不花钱或者少花钱而病愈,深受乡亲称道。有一翁,豁达风趣,几句幽默宽慰,可使患者开怀,未进药,病先去大半。一番望闻问切,开一偏方或单方,不用花钱或者三两毛块儿八角,药到病除。其子医道更是了得。小儿推拿,中医内科疑难杂症,药到病除,晚年成为县内名中医。其女乃洛阳医专著名教授。

靳门有人从政,一心为公,仕途声名颇佳。

我初知野猪窑,是七八岁的时候。

我最讨厌摘棉花,不是我年龄小,我已经可以干许多的活计。那时不光我一个人可以干活,我们一群小巫猴,年龄不大可都会干活,也不怕苦。摘棉花,不小心雪白的棉花会沾上已经风干的小叶星,我会很难受,象吃了蝇子一样。所以,摘棉花速度很慢,速度一慢,摘的棉花就少,摘的棉花少,妈妈就不高兴,她一不高兴,我的屁股就不好受了。这天就是这样,屁股不是一般的不好受,很疼很疼。我火了,把小篮子从坡上棉花地里抡了出去,小竹篮从牛圈窝一直滚到了坡跟,我也就随着那家伙一路下来,不干了。擦着泪,把妈妈的喊声骂声扔到了身后,我还说老子就大胆这一回了。

牛圈窝,是野猪窑半坡的一个小地方。我的印象里,第一次有了野猪窑的概念。

十岁上,我们小巫猴没有学上,都参加劳动。年龄小,人们倒也不嫌弃。生产队要在野猪窑河滩打石坝造地。打石坝首先需要石头,队下宣布全队社员都去河滩弄石头,每立方记十个工分。我和我的小伙伴用了三四天时间,用架子车拉来十一方石头,每人得了三十多分,队长还有家长都夸奖了我们,我们当然高兴毕毕了。

野猪窑大坝修成,坝内成良田,栽了稻子,还种上了小麦玉米。这里留下我少年时期的幸福时光,留下了少年时期的美好记忆。

那时,无论男女老少,大姑娘小媳妇都上阵。经过两个冬春奋战,野猪窑的陡坡地成了平坦坦的梯田。队下在梯田里栽上了苹果树,每当秋天来到,苹果挂满果树,耀红了野猪窑的天。社员们喜气洋洋摘下苹果,小心翼翼装进筐里,兴高采烈唱着歌儿把苹果送到供销社。

我们在野猪窑深翻土地,我们在野猪窑挖防洪渠,我们在野猪窑栽红薯,我们在野猪窑锄谷子,我们在野猪窑割麦扳玉谷。这儿有我们的欢乐,这儿有我们的幸福。朝阳爬上野猪窑山头时,我们抖掉身上的露珠,接受骄阳的沐浴;晚霞染红西天。我们卸下一身疲惫,高唱歌儿下坡。野猪窑,留下了我们的愉快,留下了我们的兴奋。

野猪窑的樱桃,染红了未婚妻的唇。野猪窑的梨,滋润了我的肺。野猪窑的柿子,甜了我的舌尖。野猪窑的苹果暖了未婚妻的胃。野猪窑的每一块地每一个田埂堎堰,都留下了我的脚印,留下了我的美好记忆。

再后来,我考了学,离开了家乡。

学校里,我的大脑让野猪窑占了个满满当当,没有给老师没有给书本留一丁点地方。小小的铁架床上,美好的梦里,晃荡着野猪窑,晃荡着野猪窑的时光。

伸了个腰,几十年就过去了。

我退休了。退休了的我,又回到了家乡,又开始了和野猪窑的亲密接触。

谁曾想,野猪窑,我心目中的野猪窑,大变了。是呀,人都老了,难道就不允许它变?我仔细远眺,原来河滩的大坝荡然无存,原来的良田沃土荡然无存。整个一烂河滩,乱石滚滚,蒿草矮树遮掩了河道。上庄的窑洞不见了,宽阔的院落成了荒草坡,院里的小溪流更难觅踪影。只有院边石台阶旁的石榴花依然火红,喇叭一样朝天鲜艳着。下庄的窑洞黑魆魆的,象人们张开的贪婪大口,把所有私欲全部吞进去。场院边的杏树、桃树都不见了,唯有窑畔的柏树林还翠绿着,象是告诉人们这里曾经的热闹。

是呀,现在的年轻人,耐不住庄稼活的寂寞,都走了,走遍了山南地北,去讨一份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留下的老者,人虽住进了高楼大厦,心依旧生活在祖宗的烟火里。

野猪窑山坡上,偶尔有人晃动。人,都是佝偻着腰的白发者。他们肩扛锄头,艰难行走的身影早已被荒草所淹没,或深或浅的步痕记载着他们辉煌的过去,是的,他们没有了未来。一个农民守着他的土地,也不计较付出,只在乎眼前这土地没有荒芜,在乎能大碗吃饭打呼噜睡觉,他们就觉得很幸运了。倘若老人一蹬腿,属于他的这块土地也就只有眼巴巴地荒芜的份了,这是命运,谁也逃脱不了。

好在这几年,美丽乡村建设给野猪窑注入了活力。大家把野猪窑荒芜的田地开出来,栽植了大樱桃树。几年下来,这些郁郁葱葱的樱桃树,又重新装扮了我的野猪窑。

尽管我对农业活不生,尽管我很爱野猪窑,但毕竟不是几十年前的小伙子了。干一点活,就腰酸背疼。待到樱桃挂满枝头的时候,我就欣喜万分,腰酸背疼也就扔到了享受劳动果实的喜悦中了。

转过身来,野猪窑的土坡下堎堰跟,荒草丛中的土包一个连着一个。这一个个土包里安睡的是我的前辈我的邻居我的伙伴,站在他们的土包前,脑海里就出现了他们的影子。

他们是那么慈祥,虽然他们也很爱生命,但还是那么样就睡着了,而且不会再醒过来。

我还记得,当初刚出校门,社员们很是信任我,就当上了记工员。别小瞧这个说不上名分的“官”,对社员来说,有生杀予夺的大权。我笔头晃动一下,就意味着他们工分数字的变化。那时候,靠工分吃饭。老队长语重心长:记工员可要一是一二是二呀。用李铁梅话说是言语不多道理深,他这句话,影响了我一辈子。可惜,老队长早已变成了这堎堰跟的一个土包。还有那棵大桐树下,躺的是我要好的伙伴,他十岁上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还有一个伙伴,我们一起上山拾柴,一起拽猪草,朝夕相处,无话不谈。后来我上了初中高中上了师范,他们都没再上学。他们也聪明,自学成才,一个是农村电工,一个是拖拉机手。可是他们没有后来,都病逝了,想起来很不是滋味。每当从他们身旁走过,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在心头。

躺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很是熟悉。想想他们,心中就有敬意而生。他们对他们身旁的黄土同样热爱,也同样眷恋着野猪窑的一草一木。想想这些,我就有了对野猪窑的一份珍惜,也就更加热爱这脚下的黄土地了。


作者简介:王文照,男,退休教师。河南卢氏作协理事、三门峡市作协会员。曾在《奔流》《鸭绿江》《西散原创》《三门峡日报》《教育时报》发表过散文、小说、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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