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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看去，农村老家的大门上，整齐贴着大红对子，内心莫名的起了波澜。 大姐有心，空了十几年的老家，依然被她呵护得很好。这情景，恍惚推开门进去，就会有至亲的家人在等待，让人期待和激动。 这里，是阿兮出生和成长的地方。 门前的龙爪柳，是大姐栽的。那一年，她17岁，我6岁。大门两侧，一棵柳树，一棵榆树。再往西，还有数棵洋槐树。 春天来了，母亲会做柳芽儿包子，蒸榆树钱，五月槐花开时，一树花香，又是另一番景象。 83岁的老母亲，久不回农村了。这一回去，邻居二嫂看到，就一起坐在石阶上聊起了家常。 二嫂也老了。头发花白，也清瘦了。想起小时候，二嫂在生产队负责饲养股（队里所有的牲口都在这里统一喂养），是饲养员，长得可壮实了。 阿兮那时候很小，喜欢跑去饲养股盛饲料的小房子玩。二嫂在这里，熬花生饼，炒黄豆，给那些耕地干活的牲口加料。我们一群小孩子，都围着不走。只觉得炒黄豆的香味，总是在鼻端萦绕，馋涎欲滴。 农村最艰难的岁月里，人吃得比牲口差。花生饼和黄豆，牛、马、骡子，甚至老母猪都可以吃点小灶，加加料，人却只能吃地瓜、饼子、野菜。 我想，二嫂更懂一帮孩子的渴望。可她不为所动。她说：牲口得干活，不加料没劲干活，你们能拉套啊！ 现在的孩子们，永远无法理解，在特殊年代里，那些没有人情味的事情。不能沾集体的便宜，哪怕路上捡到的麦穗，也得送到生产队的场院里。 我记得最夸张的一件事情，是有一个负责往“战山河”工地上送干粮的农村妇女，饿得晕倒在路上！她抬着的，可是满满一筐馒头啊！ 看现在二嫂，一脸慈祥的模样。戴着老花镜，做着针线活。不知道她可还记得当年情景？ 她旁边的针线笸箩，是农村的老物件了，老农村几乎家家有。盛放针头线脑，尤其方便。看着好亲切。 这是三叔的门口。好多年没看到三叔了，脑中只记得他当年的模样。黑瘦，干活累了，喜欢坐在门口石条上，拿出铜嘴烟袋，抽一袋烟。 我那时刚刚上小学一年级，三叔家的小哥哥比我大一两岁，我们一起在三叔门口玩耍。三叔对我说：上学了，开始学字了吧？我很骄傲地回答：学了。 三叔说：那我考考你。 他用他拿锄头的粗糙大手，拈起一根木棍，在泥地上一笔一划地写。 我大声回答：不，正！ 三叔说：不拆开念，合在一起，是什么字？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还没学这字呢。我怎么知道? 三叔笑：不正，当然是“歪"了。学习，学习，不能只会依葫芦画瓢，得动脑子。 这件事，给我印象太过深刻，竞好像镌刻在脑海里了，一直记得。连同那天慵懒的夏日阳光，三叔脸上的皱纹，笑着的眼角，他穿着的黄球鞋，洗的发白的军绿色上衣，他手里拎着的黑色烟荷包，铜嘴的烟袋炫出一丝光芒。 这儿，曾经是大队的香油坊。是全村最香的地方。阿兮每天被香味吸引，一次次不顾母亲的警告，走近这里。看炒芝麻，看凉芝麻，看小驴拉磨磨香油，看磨好的芝麻流到盆里，也看趸香油…… 母亲不让我到香油坊，大概是不想我的馋相被人看到，想保持一个有家教的农民家庭，最起码的尊严吧？ 可我不后悔，曾在我幼小的时候，见证过非物质文化遗产，小磨香油的手工制作程序。 看着这荒败一片的废弃油坊，我脑中奇异地滚过许多沸腾的画面。 画面里，有两个簸箕飞速倒腾，从锅里炒好挖出的芝麻冒着烤人的烟气和香气。有快速搅动大盆里芝麻酱的背影，脊梁上油亮亮的汗珠滚动。有坐着马扎，拿葫芦油趸，慢条斯理趸香油的老人……画面属于过去，却如此鲜活。 失去了，许多古老的传承技艺。 这是我家小菜园。当年父亲还健在的时候，小菜园都是他打理。每次回家，他都会采摘一些鲜嫩的蔬菜，让我们带回城里吃。 墙根这一丛马兰花，年纪比我都大了。它美丽的，紫色的花朵，是我童年深刻的记忆。 如今，这小菜园，是也住在城里的大姐夫和大姐，经常回家浇水除草种菜管理。种这么一点菜，真的不够来回的油钱。可大姐夫不这么认为。他说，老父亲生前对他有个请求：等我不在了，你得替我管理菜园，别荒了，让人笑话。 大姐夫说，他承诺过老父亲的，所以他要替他看好院子。 小菜园里蔬菜品种很多。种的大白菜，开始卷心了。还种了几棵姜。新浇过的园，地还湿漉漉的。父亲应该很欣慰吧？他离开我们，就快九年了。 园里，应该还有一棵粗壮的无花果树的。 那是当年父亲栽种，每年都硕果累累。果子特别甜，特别大。守了我们家几十年。 现在它不在了。 父亲那年腊月去世，第二年春天，无花果树没有再发芽。它，也跟父亲去了。 父亲坟头的松树，长这么高了。我想起他，还是忍不住泪落。父亲，是我从小到大的英雄。 人生最大的幸福，是子欲养而亲仍在。请好好爱我们的父母，在他们活着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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