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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为老家的油菜花

 昵称51072646 2021-04-05

“炊烟如线路如弓,水面吹来杨柳风。舞尽榆钱飞尽絮,菜花黄杀野田中。”袁枚在《随园诗话》补遗卷八中记载曾与他在京师同作翰林的诗人宋轶才这首《湾沚道中》,湾沚即芜湖县县城所在,风物田园与无为几无差别。如线炊烟、弓卧田塍,沉浸春风的池塘柳、屋后榆以及遍野金灿灿的菜花,便是我儿时的春天。

我的老家在无为市襄安镇。老家的菜花是极耐看的,景致较之于婺源、江岭等闻名于世的油菜花景区绝不逊色。一夜春风,田地中连片的油菜,菜畦里尚未来得及吃或留作“菜种”的小白菜、紫菜苔,不经意遗落在屋前屋后、碎石瓦砾间以及被调皮的麻雀衔上墙头、腐树的“野生”油菜,仿佛听到了集结号,不约而同起苔、开花,肩并肩、手拉手,互相欣赏也互不服输的争相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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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园空阔无桃李,一段春光属菜花。”菜花花期长达一个月,独占一段春光,在我国自福建至东北油菜花开时节不一而同,老家的油菜花开在三月。阳光照在菜花上最显温柔、灿烂,或是因为美得理所当然,便觉得平淡无奇,小时候没有心思赏花。那时农村家家户户养猪,所以打猪草便是农家孩子的日课。放学后,回家丢下书包,挎上竹篾篮子,顺一个尼龙网兜揣在裤兜里,和年龄仿佛的伙伴三五成群去挑猪草,也是无比欢乐的。猪对吃食没什么讲究,所以猪草品类繁多、分布极广,红花草田里、田埂上、池塘边都有猪耳朵草、狗齿草及嫩绿的大头蒿子。
 
若是论及独自挑猪草的佳地,排在第一位的恐属塘口附近的菜花田。钻进菜花田中,高大的油菜杆和密匝匝的花朵构建了一个独立的梦幻世界。花瓣扬落、花粉沾衣,空气里弥漫着油菜花的淡香和微湿的泥土气息,瘦弱的身躯隐匿于此,只要不闹腾出大的声响,外面人很难发觉。菜花田里生长的猪草都是农民锄头下的漏锄之草,三三两两分布在沟塍之间,因汲取了肥料的滋养,又得油菜的荫护,氤氲的纤细瘦长,拔起来根部很少沾染泥土,嫩绿且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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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菜花田的沟边不难寻得黄鳝和泥鳅的隐匿之所,这时挑猪草的铲子立马就成为了挖黄鳝、掏泥鳅的工具,若是田边连接水塘的过水沟里还流着水,鲫鱼、呆子鱼、草鞋底也是常见。夕阳轻柔的洒下,微风拂过,花香四溢,捕鱼抓虾的时间总是过去很快,临近吃晚饭时候,猪草还仅有半篮子,但这也不打紧,所谓“猪草不够、菜叶来凑”,偷偷在油菜的底部捋点青灰的菜叶,再将猪草遮盖在上面,便可轻易瞒天过海。
 
农家有“菜分时令,不时不食”的习俗。菜花烂漫时节,也是餐桌最丰富的时候,除去菜园子里的常客,芦蒿、春笋、榆钱、香椿树头也争相登场。父亲是一名民办教师,散学后在门前整理收藏了一冬的夹夹网,收拾好的网两端被固定在长长的竹篙上,父亲便在村前村后的野塘里“打鱼”,我提着篾制的笼子跟在他身后。为何每年在菜花盛开时才开始“打鱼”,父亲没有和我说,我也没问,现在想来大约是此时春水初涨,花开水暖,菜花鲈、鲫鱼以及各色的鱼类便活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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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词人蒋元龙在《菜花鲈》中写道“菜花开后鱼方上,竹笋香时信早通。不识乡音呼土捕,何须归计说秋风。”菜花鲈别名尤多,“土捕”应是词人故里镇江的叫法,在无为习惯换作“痴沽呆子”或者“呆子鱼”,得这样的诨名,大抵与它脑壳大、身体圆、尾巴相对短小的长相,以及容易捕捉、脾性呆,懒惰而又贪吃的习性不无相关。物以稀为贵,曾经寻常可见的“呆子鱼”,如今已列为高档私房菜馆的时鲜。
 
夹夹网捕的鱼品类多、大小不一,也成就了一道美味“红烧小杂鱼”,我曾认真的思考过,这道菜村野气息浓郁,应是原创于像我这样的家庭。杂鱼下锅时候,先用菜籽油略煎一下,催醒其特有的鲜味,作料不用深究,适量盐、姜,临起锅时加入些猪油、蒜叶,为其润润色,去掉一些口感上的凝滞,便是一道美味。味道鲜美,也不用着急一餐吃完,待到下餐吃鱼冻子又是另一番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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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村种菜春环屋,铺地黄金人住家。若论生材求济世,万花都合让斯花。”《菜花》一诗中洋溢着对菜花的褒扬,也饱含了悯农的情怀。佳人眼中一段春,文人笔下数篇文。老家人种植油菜花,并不是为了美,一季铺地黄金的烂漫不过是大地对过往辛劳的慰藉。乡人看重的,是它的食用和榨油的价值。
 
“采葑采菲,无以下体”,在数千年前,菜花便盛放在《诗经》里,一般认为“葑”是本土油菜的原种,历经千年更迭,“葑”进化成以食叶为主的青菜、小白菜,以食菜薹为主的紫菜苔、红菜苔,及作为四大油料经济作物之一的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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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五、六月,便是油菜的收割季节。初割下来的油菜,不能急着归于仓廪,要放在田地里接受阳光暴晒,将包裹着菜籽的菜籽壳里的水分蒸发殆尽。“打菜籽”是一桩出汗的活,要选择中午或者下午稍早一些时候下田劳动,用一张稍大的雨布铺陈在田地上,将晒透的油菜抱到雨布中央,先是用脚踩,菜籽在脚下的“滋滋”声中与菜籽壳不断分离,那些与菜籽壳难以分舍的菜籽则要在“撵垓”的反复催促之下方能露出真容,将干燥空瘪的枝干掠去,雨布上便只剩下黝黑发亮、密密麻麻紧凑地排在一起的油菜籽。
 
乡村的集市分布了大小不一的油坊。农户将收获的菜籽一部分在油坊里加工成菜籽油食用,余下的就近出售给油坊主或商贩。金黄色的菜油蓄积了阳光的灿烂与温柔,也饱蘸着家乡人的辛勤汗水,散发着一种独特馥郁的香气,那是来自一方厚土的淳朴味道。
 
走南过北,最美的油菜花,始终盛放在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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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曙光,男,安徽无为人,现任职于安徽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芜湖市鸠江区书协会员,爱好诗词。曾在《安徽日报·农村版》《农村金融时报》等报刊发表文章。(原野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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