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反正有问题 | 文坛杠精清代篇

 素笛轩 2020-08-22

诗赋文章,都是在砥砺探讨中不断精进的。各陈己见不盲从,本没有错,但有些人却是固执己见,预设立场,为辩而辩,明明无理还要搅上三分。

今天的河图洛书,我们就一起来看看清代的文坛杠精。

除鸭之外尚有鹅

元代方回编有《律髓》一书,独独称颂江西诗派,清初冯班对此极力反对,将书中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等人诗作涂抹殆尽。他的观点是:江西诗派,大略如农夫的手掌,搬运工的脚后跟,又臭又硬,偏偏自许为“强健”。明明是老僧和寡妇的床铺,臭气熏天,却标榜“孤高”。这就好比是守节老妇人在数落新媳妇,私塾先生在教训小学生。黄庭坚要活过来,我就躲得远远的,再也不作诗了!

鞭笞古人,诋毁前辈是文人自抬身价的常见手段,当然,冯班的某些评语也不无道理。

历代诗坛对于苏东坡都推崇备至,唯独一人却不以为然,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萧山毛奇龄(字大可)。他认为苏诗“词繁意尽,去风骚之意远”,总之就是太啰嗦,不简练。某次诗友聚会,毛又大谈苏诗不佳,友人汪懋麟颇为不服,反问道:“‘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样的佳句,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毛一时语塞,拈须想了半天,翻着白眼说:“当……当然不好,怎么能说鸭先知呢?”友人问:“为何不能说鸭先知?”。毛奇龄道:“除鸭之外,还有鹅呀,水暖岂独鸭知哉?”

双鱼共有几多鳞

益都人孙宝侗才气纵横,诗文出众,但论点偏激,尤其与王士禛常常意见相左。某日王士禛拿出近作《咏蜀道诗》,孙宝侗读到其中“高秋华岳三峰出,晓日潼关四扇开”时,连连摇头。王士禛认为他是故意和自己抬杠,反驳道:“我这两句可是源自于韩昌黎的名句,不是我的杜撰!”孙毫不示弱:“老韩写的又怎样?不好就是不好!潼关门户,毕竟只有两扇。”王士禛都被他气糊涂了:“东西两座城门,每面是两扇,一共四扇没毛病,你见过只开单扇的城门吗?”

王士禛还有一首诗,名为《题涪州石鱼》,其中几句是——涪陵水落见双鱼,北望乡园万里余。三十六鳞空自好,乘潮不寄一封书。孙宝侗看了也说是败笔:“你不是说双鱼么?那就该是七十二鳞。”王听了苦笑道:“老兄你这是抬杠到底啊,真有点像当年司马牛的憋厮踢了。”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古人诗文中常将鲤鱼称为“六六鳞”,又叫“三十六鳞”,这只是一个泛称,并不会因鱼多而鳞翻倍。

乱箭空射浙江潮

类似的遭遇随园老人袁枚也曾有过。他曾写有一首《马嵬》诗,其中有两句道: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有人抓住把柄说:杨贵妃明明是在马嵬坡被赐死,怎么会在长生殿落泪呢?袁枚淡淡一笑:照兄台这么说,白乐天《长恨歌》里“峨嵋山下少人行”也是胡说了,唐玄宗出逃蜀地,又何时到过峨眉山?

袁枚的道理当然是对的,但据后世考证,乐天诗中所说的峨眉山,是指利川县的古蜀道小峨眉山,较真起来也没错。

另外还有一首《钱塘江怀古》——劝王妙选三千弩,不射江潮射汴河。也有人提出质疑:北宋建都汴京,而钱塘江和汴京相隔甚远,再强的弩箭也射不到。袁反问道:吴越王钱镠筑堤不成,命水犀军架强弩五百射潮阻水,不知道当时宋太祖是否出生,当时建都汴京的到底是谁,你倒是不妨去百度一番!

这位胡评家显然既不懂诗家语,也没学好历史,钱镠在位时,名义上的中央政权是后梁王朝,都城就在汴梁,和宋太祖没有半点关系。

天下五桐君何在

乾隆年间,桐城派学者名重一时,尤以望溪方苞堪称翘楚,但临川名士李绂(字巨来)偏偏不服他。方苞听说后颇为愤懑,但他也知道李绂学养颇深,一般的文章入不了他的眼,必须上乘佳作才能堵上对方的嘴。后来方苞拿出自己新完稿的《大父马溪府君墓志铭》,自信满满地去找李绂,进门就递上文稿作揖道:“桐城方苞,有拙作请先生郢正。”李绂懒懒地拿过来看了一眼,就扔还给了方苞。

方苞实在忍不住,追问道:“小可的文章,就这么不值一读么?”李绂冷笑道:“没错。”方苞急了:“何处不足,先生明示。”李绂起初不肯说,方苞再三强求,李绂淡淡说道:“天下之县,以桐字为名者五,桐乡、桐梓、桐柏、桐庐,不单有桐城,你只说自己‘先世家桐’,当代人都认得你老家,但百年之后,谁知道你是哪个桐?写文章这一点都不讲究还有什么意义。我还是那句话,不值一读。”方苞听了目瞪口呆,原以为是计较文义,没想到是地理称呼,但他出于矜持,最终也还是没改正。

其实计较专称的不止李绂,之前的吴梅村也有这样的藐视。某次吴正与客人闲谈,有人送来一本新书《姑苏志》请吴点评,吴梅村斜瞥了一眼标题就放在一边不再看。客人不解,问是何故。吴说:“看书名就知道水平不怎么样。从历史上看,本乡论郡,要么属会稽,要么称吴郡,或者叫平江。本朝又叫回了苏州,那么写地方志就该叫《苏州志》,现在偏偏叫《姑苏志》,到底是写姑苏山呢,还是姑苏台呢?总之指代不清,这种书看它作甚?”

小编看来,李绂和吴伟的较真态度当然是对的,涉及到专用名词,尤其是用在正式文体中,真是马虎不得。不过据此断定人家的文章不值一读,就有些过于武断了,而且方苞坚决不改也是意气用事。当然这些就是文人的脾性,一粒沙子都容不得,一丝委屈都受不起,谁都不是绝对理性的。

今天的河图洛书到这里就结束了,欢迎大家在下方评论区留言讨论。

栏目策划:彦稠;图文编辑:旧拾

河图洛书 · 200107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