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6月14日 总第211期 我生命中的那些人之 母 亲 母亲今年八十了,虽说身体还硬朗,却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特别是记忆力,更是大不如前。刚说的话,刚做的事,转身就忘记得一干二净。倒是一些陈年旧事,母亲记得一清二楚。特别是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听她讲起来,总是觉得历历在目。 我的母亲是雇农的女儿,从小吃尽了苦头,没有上过一天学,至今仍然一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母亲上有四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妹妹。排行第六,却被称为五妹。母亲说,小时候很想上学,可是家里没有钱,供不起,家里大小七个孩子,上过学的只有舅舅和小姨妈。自己没有上过学,母亲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完全没有怪罪外祖父外祖母的意思。想想也是,在旧社会,吃饭都成问题,读书对穷人家的孩子,当然是奢望了。 这把年岁,母亲身体再好也有生病的时候,偶尔去医院开些西药回来,一个人的时候也不知怎么服。手里的电话也不会用,不知道怎么拨号,想给我们打个电话也得去求识字的邻居。时间一长,好面子的母亲索性不求人了,有事生病也捱着,就盼我们周末回去。可有时工作太忙,我们也不可能每个周末都回去。 我知道母亲想我们,越是这把年岁越是牵挂自己的子女。每次离家回城,母亲都要站在路口一直看着我们走出村口,走上车子,看着车子驶离视线。特别是父亲去世后,母亲衰了不少,虽说父亲在的时候两个老人吵吵闹闹,毕竟有一个伴,双方之间有一个依靠。对我的父亲,母亲心里有不少的怨言,有不少的怨恨。年轻时父亲上无片瓦,穷得叮当响,可母亲却看上了父亲。母亲二十岁的时候在贵阳当工人,经人介绍认识了当时在省园林局工作的父亲,一九六三年下放回农村时与父亲成了亲,组成了家庭,从此过着艰苦的生活。年轻的时候,家里大多是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姊妹几个,父亲常年在外挣扎,为自己的名份挣扎,他想向那个社会讨回一个公道,他不甘就此成为一个农民,而我的母亲从下放回农村那天起,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一个守本分的农民,土地成为她对生活最大的依赖,成为一个农民活下来的根本。 小时候,家里由于父亲常年在外奔走,家里劳动力少,分到的粮食比别人家要少。往往是一年只有半年粮,吃了上顿没下顿。每年四五月,是一年中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早就没有了粮食,母亲为一家人一日两顿饭可谓是操碎了心,托人做担保,找人家借粮食,往往是借的时候借苞谷,还的时候还大米。当白花花的大米流进别人家麻袋的时候,不要说母亲,我们小小的心里也仿佛在流泪。可没有办法,欠债还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还不能表示出不愿,要不来年人家不会借给你半粒粮食,你还得感人家的恩。感谢人家在你困难的时候帮你度过了难关。六岁那年的四月,家里又没有了粮,父亲又不在家,母亲每天把存放粮食的楼巴刷了又刷扫了又扫,总希望奇迹出现,扫出些粮食来,可是楼上确实没有了粮食,母亲不得不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找上保人外出借粮,那天夜里风特别大,吹得草房嘎嘎作响,大哥把我和大妹搂在怀里,蜷缩在床角,大妹两岁,一会儿便睡着了,大哥和我无法入睡。母亲回来时已是半夜,因为借到了粮食,母亲的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 八十年代初期,亲戚中有人到贵阳做小生意谋生,回来后对父母亲说钱是如何如何的好赚,光听亲戚叨叨,父母亲肯定不会相信,是亲戚那双锃亮的皮鞋,说服了我的父母亲,在贵阳当工人时,母亲可是穿过皮鞋的,她知道没有钱,穿布鞋都困难,何况是皮鞋。更何况父亲在心中一直向往着贵阳,那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着的地方,南明河,栖霞公园,双桂楼……那些留下父亲足迹和工作痕迹的地方,可以说夜夜都来入父亲的梦境。 父亲和母亲商量了一宿,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全家搬到贵阳,家里养的牲口,不管是猪还是牛统统卖掉,作为去贵阳谋生的资本。母亲当工人时是糕点工,对做糕点十分的在行,加上老家的糯米黄粑远近闻名,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偷师学艺掌握了做黄粑的手艺,一家人把做黄粑作为谋生的依靠。母亲做的黄粑糯而不粘,甜而不腻,很走俏,有好几个幼儿园每天都要向母亲预定黄粑。 生活有了好转,父母原打算让我读完初中就回家务农的想法也落了空,贵阳邻居的孩子大学毕业分到贵钢工作,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也许刺激了母亲,大哥参军,大妹二妹辍学,家里还在学校读书的当时只有我,母亲大抵在心里跟自己较劲,她想让我出人头地,她也想让我像邻居的孩子大学毕业骑着自行车上下班,她也想有一个吃公家饭的儿子。母亲每月按时给我寄生活费,每月一百元,每月的生活费都是汇到班主任老师那儿再由班主任老师转给我。班主任老师每月给我汇票的时候都要叮嘱我说,你每月的生活费比老师的工资都要高,你一定要好好的学习,将来考一个好大学,才能不愧于你的父母。可惜后来我只考上了一所中专,但也许是学校在贵阳,母亲心里也像我考取了大学一样高兴。 八十年代末,物价飞涨,糯米涨价,黄粑生意不好做,母亲又改行做其他小生意,但已无钱可赚,父亲则迷上了打麻将,家里的存折由父亲保管,有点钱也被父亲败光了。当时在贵钢后门有一处民房,大约六十平米的房子,七十个平米的空地,房主人不知何故,要将其出售,要价三千五佰元钱。有人介绍母亲去买,母亲觉得天天租人家房子住也不是长久之计,买一个住所也可以。存折上的钱被父亲输光了,父亲拿不出钱来,只好再三推说地势偏僻呀没有房产证呀之类的托词。 再后来大妹二妹结婚,各自成了家,母亲没有了帮手,加上父亲的心思不在生意上,贵阳也不是父亲记忆中的那个贵阳,没有了钱,父亲难以在贵阳立足。父亲一句叶落总要归根,母亲阴差阳错又跟父亲回到了农村,母亲又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古稀之年,父亲脚痛下不了地,母亲一个人通过帮人换工等方式,一个人把过去一家人的地全部种上水稻和玉米,每年还要给我们送新米,每年还要给我们送新糯米黄粑过年。儿子宗泽,小时最喜欢吃的就是母亲给他蒸的糯米黄粑。 母亲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一次上楼烘烤粮食,不小心从楼上摔了下来,把右手摔折了,也不给儿女们说一声,找个土医把手接上一直到好,才告诉我们。她说,除了上厕所不方便,也没有怎么影响生活,吃饭不是还有另外一只手吗?二00八年的雪凌灾害,家里的水管被冻住了,父亲脚痛,修理不了水管,母亲就用一个水壶提水吃,我们在城里,交通管制了,回不了老家,帮不上家里的忙。事后母亲说为了提水她跌了无数跟斗,说得我们儿女的心里十分难受,都说养儿防老,可是临到老了,儿女们又都在哪里呢?我知道母亲大多时间是不想麻烦我们,怕我们担心,可越是这样,我们又越放心不下。 我们想让母亲进城来住,母亲却坚决不来,她说一是老屋需要人管理,二是她还能动,她习惯单独生活,到不能动的那天,我们不去接她也要进城来住。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多抽时间多回去陪陪母亲,我们知道母亲也在无时无刻地想着我们,牵挂着我们。 母亲,我爱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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