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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情缘】龙长弓:饕餮三步曲

 新用户89134deQ 2020-08-24

我的三线生活(六)

饕餮三步曲 

龙长弓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纳兰容若

  三线生活中给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肚子问题(吃饭)了。当时我们的粮食定量有两种,进洞打隧道的每月51斤,在洞外施工的45斤,够现在的人们吃两个月的了。但当时我们这些1617岁左右的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猛一参加体力劳动,食欲极为旺盛。当时粮食供应的粗杂粮占比达百分之四、五十,油水少,再加上旬阳县交通极不便利,几乎没有蔬菜副食,所以普遍吃不饱。

    繁重的体力劳动下,饥饿的状态就会产生和加重一些负面情绪的影响。当时在我连就出现了一次影响比较大的抢饭的事件。

     那天早上,和往常一样,四排到沙沟大桥工地去干活,到工地后,过了一回儿排长李庆丰说:谁要买馍?收钱,粮票我去给大家买馍吃。收齐后排长(也只有排长能离开)去买馍,四排的其余学兵继续干活。大家一边干一边眼巴巴的等,盼着排长早点儿回来,给大家带来充饥的大馒头。约莫一个小时后,排长回来了,馍没买到,大家心里的愿望被击碎了,就越发比平日里更加失望泄气。这时候孟献国(已故)突然地说:不干了,连饭都吃不饱,干什么活!不干了,连劳改犯都不如,劳改犯还要让人吃饱呢。听到如此反逆的话语,大家都愣住了。赶紧劝他,让他不要说,他却越说越激动,失声痛哭起来。大家非但没有阻止住孟献国的哭声,反而把积在肚子里的哀怨一时全都激发了出来。全排人你劝我,我劝你的都哭了起来。停止了干活,坐在汉江边的崖边上,几十个大小伙子面对着汉江的流水,大放悲声哭泣起来——那是怎样的一种悲壮。

  慢慢的大家停止了哭泣,一上午的工作也没有做多少,那可能是我们最没有工作量的一天了。还不容易等到了中午,炊事员送饭来了。打开饭桶,大家的眼睛都瞪直了,是两桶红薯干!看到如此情景伸出碗来等着打饭的孟献国再也忍不住了,伸手向饭桶抓去,抓起一把红薯干,一边塞向嘴里,艰难的吞咽着,一边哭泣的大喊,抢呀!于是孙xx也把手伸向了桶里,局面立马混乱了,像一群饥民遇到了食物一般抢了起来。炊事员已经吓到了,悄悄地担起两只空桶回去了。

    四排的同学们,这时也冷静了下来,想着闯祸了,犯了大错误了,肯定要受处分了。大家懒洋洋地坐在那里,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知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大家忐忑不安的坐着,等着。过了一个小时左右,连长和炊事员来了,又挑了两大桶面条让大家趁热吃,连长没有批评大家,反而安抚了大家一番。

    那段时间大家每天经常吃的就是红薯片,豌豆(应该是饲料,因为粮食运输不进来,就把豌豆调拨给了我们)汤,萝卜丝干,煮海带,在当时繁重的体力劳动下,大家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感觉吃不饱,肚子问题成了最突出、最难忘的记忆。

    为了饱腹,当时主要靠寄、买、换三条途径。寄,是指家家户户都往三线寄包裹,饼干、点心、罐头、肉松、咸菜......只要能吃,什么都寄。但寄来的食品如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大多数人的包裹收到后几分钟就被同学分享了,顶多就是一个过嘴瘾罢了。当然也有仔细的,收到包裹后,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放在一边,等背过众人的眼目时再打开。白天上班时走在后头,揣几块饼干在口袋里,趁人不注意往嘴里塞一块。晚上躲在被窝里吃两块。这样细水长流,收一次包裹吃十天半个月的,下一次包裹又接上了。不过吃自己的东西,还要提防别人发现,竟偷偷摸摸的,也真够为难的了。

    买,有两个地方。团部驻地沙沟,离我们住的沙沟沟口不算远,是当时公社的所在地,那里是一个几十户人家的村落,两边高山峻峭,沙沟河从中穿过。学兵们吃不饱,于是有了一个卖馍店,那里很快就成了我们的最爱。我们休息的时候就会去一趟,买上四五个半斤重的大馒头,五六里回来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玩,到连队的时候时馒头也消灭得差不多了。

  另一个地方是蜀河镇。这个镇离我们连有十几里路,依山傍水,扼汉江和蜀河汇合点,石块筑屋,石板盖顶,沿山势自下而上层层叠叠,有百十户人家,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热闹地方,被人称之为小汉口。镇上有一条能并排走两辆架子车的街道,地面的青石已经磨去了棱角,光滑锃亮。面向着街道的民房中夹杂着一家商店,一家食堂,一家邮局,甚至还有一个修拉链刻图章的摊子。

    那里的食堂就是学兵们星期天饕餮的场所了。说是食堂,其实那就是一个面馆而已,想奢侈一下也不可能。当时一气吃十几碗面条的大有人在,而且不撑不胀。然后就是逛商店,其实不买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好买的,主要是为了看一下大眼睛的售货员,那可是大家公认的当地最漂亮的美女啦。在饱了口福又饱了眼福之后,渡江再返回连队,自己的那份伙食照吃不误。那时的28元工资,15元做伙食费,发到手里的13元基本上就都填了肚子了。

  换,是指用粮票换。因寄包裹有诸多不便,以后家长都改为寄粮票了。粮票素有第二货币的作用,一斤陕西粮票在当地能值五六角钱,可以换四五斤红薯。旬阳那时非常穷,山大沟深石头多,年年吃返销粮,红薯是主要食物之一。在休息的时候,我们就会悄悄溜出连队,到农民家里换点红薯,再麻烦主家蒸好,吃完后抹抹嘴,再悄悄地溜回连队。

    那个时候也曾有过偷农民的红薯、柿饼之类的事情,但因为纪律很严,这毕竟是极个别的现象。

  附注:此篇和下一篇文章皆来自1997年《宝鸡日报》的纪念三线学兵二十六年纪念征文活动,原文题目《肚子问题》。此文后来被选载于文集《青春无悔——三线学兵的故事》。此处有修改。 

责任编辑:傅小芳

二审编辑:张 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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