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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作家‖【老宅】◆刘现阁

 白云之边 2020-08-26


作者简介
刘现阁,汉族,山东省邹城市人。网名凤凰山农夫,农民工,爱好文学,闲暇时借文字表达对人生和家乡的热爱,竟偶有作品与读者见面。

 老 宅 

老宅和我同岁,有坐北朝南四间泥坯墙的茅草屋,因为东西两面屋山头上用了青砖贴皮,而且是有二尺高的杂石地基,一度还是村子里最好的房子。同样是用泥坯垛成的院墙,于院墙东南开了一个单扇木板的院门,墙头上终年长着绿色的仙人掌,春夏季节常常开出红色黄色鲜艳的花,花好看又耐旱,仙人掌周身长着刺,碰一下,那刺就会扎进肉里,棘燎燎的疼,你就是用针剥挑都很难把它弄出来。美观,又从不用浇水伺候,又无人敢碰的仙人掌,长在墙头上,这样的墙头就连村里最泼皮的顽童也不敢攀爬,所以仙人掌是极适合看家护院的。另有一间小东屋位于院门北边,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柴房。院子西边夹道是作为羊圈,小时候总记得喂养着两只水青山羊,后来就换成了纯白的二混子奶羊。邻着羊圈南边就是猪圈了,常年圈着两头或三头的猪,以前的猪长着很慢,必须要喂养一整年才能出栏。

建造老宅那年发生了很多事,那是1976年。听母亲和奶奶说,我刚出生正赶上村子搬迁,最以前的村子还是在现在村子南边。就在我满月那一天,父亲一个人在家扒拆先前老宅子茅厕的石头墙,墙倒了,他跑慢了,倒下的墙把父亲的右腿硬生生砸断了。那一年注定也是不平凡的一年,周总理和毛主席相继去世,接着又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唐山大地震,所以有很多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小伙伴小名都叫做“防震”的,全国人民被灾难和悲伤的气氛笼罩着!医疗条件差,父亲在公社医院住了两个多月院,出院后拖着伤腿拜求亲朋好友,四邻八舍帮忙建起了现在的老宅。

最早时候老宅的院子里,靠南和靠西边分别栽种着一棵家槐树,一棵洋槐树和一棵枣树。其间还有两棵榆树,榆树应该并非种植的,更应该是自己生长出来的树,因为那时候村子里到处都是这种榆树,春天的榆钱成熟后被风吹到潮湿温暖的土地上,就会生根发芽长出很多细小的榆树来,所以是不需要刻意种植的。

儿时的记忆中人们都是辛劳的,辛劳的不仅是大人,连同那时还是孩童的我也是一样。每天放学后,都要去割草喂猪喂羊,即使刮风和酷暑也不能间断,因为猪羊都和人一样长着一张嘴,长着嘴就要吃东西,你不给它东西吃,它就会张着嘴叫唤,它们可不管你心情好不好,干活累不累,只管叫得让你心烦意乱,坐卧不宁。家里大人伺候着田地,伺候猪羊的任务就交给我和两个哥哥了,猪羊都是用来换钱的,所以都是有用的,有时候贪玩偷懒耍滑不愿意去割草的我,还会招来母亲一顿训斥,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有闲饭养活闲人!是呀,那时候家里每个成员,每样东西都有他的作用,真真正正的就是物尽所用,人尽其能。就连院子里的几棵树都是这样的,没有一棵是“闲树”,也不允许一棵没用的树占用院子里有限的土地。每年谷雨前后,也是家里青黄不接,缺粮少菜的时候。这时候院中的洋槐树总能最先送来“救济”,一串串乳白娇嫩的洋槐花,隐于绿叶间,挂于枝头上,浓郁香甜的味道飘满整个庭院,伴随洋槐花一起到来的还有我们的欢声笑语,以及奶奶和母亲的喜上眉梢,哥哥爬上树摘槐花,我们在树下撑起一块布接着,晚饭就能饱饱的吃上一顿槐花豆腐菜了(洋槐花和豆扁一起煮的菜),至今回味起来还是那么的香甜,吃不完的槐花被母亲晾晒干了,留着以后烙槐花饼。吃完了槐花不多日,又迎来了榆钱的盛宴,一串串浅绿色的榆钱好像一串串钱串子,招招摇摇的挂在了两棵榆树上,随着榆钱的渐次盛开,家里人生活好像也相跟着奢侈起来,榆钱虽没有槐花的清香气息,但入口绵滑,还透着一股清凉甜味,所以我们常常都是直接从树上撸一把就入口的,但总不及母亲用红薯粉和着鲜榆钱做的榆钱粥丝滑糯口。这时候的山羊也是嘴馋的,前腿搭在了围栏上,蹬直了两条后腿,抻长了脖子,双目圆睁,身体九十度站立,甚至伸出长长的舌头来,够吃榆树上低垂下来的榆钱,于是乎我索性也会把一些吃不完的榆钱投喂给它们,这时节对于我们和羊儿来说都是奢侈的节日。这个季节,唯独那棵枣树像个睡懒觉的孩子一样才刚刚把脑袋露出被窝,春天早就已经来了,它迟迟才发出娇羞的嫩芽!洋槐开花,枣树发芽。也到了家乡种植花生的季节了。

收完了麦子,暑气渐起。院子里再度香气弥漫,家槐花又开了。我们鲁南管国槐又叫家槐,管刺槐叫做洋槐。家槐花的香味没有洋槐花香甜,倒是多了一股药材味,也就是俗称的“槐米”。槐米自古以来就是一种中药材,李时珍的《本草纲木》就记载槐米有清热解毒、止血凉血、抗菌消炎等作用。采摘槐米不能等花朵开放,要在还是草绿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时及时将其采下,这时候的药效是最浓的,也能卖个好价钱。新采下的槐米要在大太阳底下暴晒,越是短时间内就能晒干的槐米,越能颜色发绿不变色,即使一天不能将其晒干,那么晚上也要收起,万不可被夏天夜里的露水打了,被露水打过了的槐米颜色会变黑,卖相不佳当然就不能卖好价钱。年景好,采摘适时,又晾晒好的槐米,常常能换得我和哥哥半学期的学费呢,所以这棵家槐树对于我们更是有恩的!

再后来院子里又添了新成员,一棵石榴树和一棵香椿树。石榴开花鲜红似火,总能引来狂蜂浪蝶,上下翻舞,流连忘返。七月十五红皮枣,个个枣子好像红宝石,任意吃一颗又脆又甜,母亲还会拿了新鲜的枣子放在了罐头瓶里,用白酒浸泡着,一直到春节都能吃到鲜亮的酒枣子,春节时母亲还会面团粘着干红枣蒸“枣山”,枣山是用来祭祖供奉天地各路神灵的,神灵吃过了枣山的香气,枣山的“肉身”当然就落入了我们这些贪嘴的孩童口中了!八月十五石榴笑裂了嘴,随意掰开一颗,酸酸甜甜的石榴籽如珍珠翡翠般的晶莹剔透,单单只是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天高气爽,风轻云淡,一轮明月悬挂碧空,农院里石桌上,摆着七八个红石榴,一盘月饼,两盘煮熟了的鲜花生,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又是一番赏月喜迎中秋的美景。

至于香椿树是很难看到开花的,我十岁那年,邻村族人的亲戚病逝,我陪同了族人一起去人情吊唁,回来路过一个山坳,发现崖壁之上小拇指粗细的一棵香椿树苗,我只轻轻一拉就连根拔起。到家后随手就挖了个坑栽在香台柴房边,没想到这香椿树生命力是如此之强,不仅存活了下来,而且枝繁叶茂。每年开春时节,香椿吐出新芽,鲜嫩的香椿芽用自家的土鸡蛋炒来吃,别提有多香了,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我们长大以后这离家的二十多年里,更是每每忘不了这香椿的美味,不远千里,只要有老乡回家,母亲总要想方设法给身在异乡的我们捎上一些家中的香椿,吃到这棵香椿树上的香椿,就吃到了家的味道,香椿带着家中泥土的芬芳伴走游子二十年。更忘不了,盛夏季节里香椿树上香椿芽已经变老,母亲连带着叶柄摘下来,把其用清水浸泡在一个大瓷盆子里,放上盐巴,置于太阳下暴晒,最后晒成黑黑的香椿卤子,每每等母亲做的手擀面热气腾腾的一出锅,然后浇上这自家的香椿卤子,那面的麦香气和香椿的浓香味一股脑的钻进鼻孔,每次我都能喝上三大碗,但还是意犹未尽,只因被肚皮束缚着不能再多喝,满屋子的清香之气足可绕梁三日,这老宅内独有的面的味道永生难忘,也从此是我走遍天南地北再也没有寻到的味道。

奶奶九十二岁那年于老宅寿终正寝,之后几年内,院中的洋槐,家槐,榆树,枣树也在经历了三十多年的风雨岁月后相继枯老,似乎是跟随着奶奶一起寿终正寝了。就连院子里最年轻的香椿树也在去年枯死,今年刚过完年,我和哥哥,侄子,儿子,一起把它枯死的身躯连根刨出,想当年只有小拇指粗的小树苗,现在粗壮得需四人一起协力才能将它抬动。我亲手栽种,我又亲手把它刨出,三十多年的沧桑岁月,弹指一挥间。现在院子里的植木被父亲换了新的面孔,新栽了一棵柿子树,一棵杏树,一棵葡萄,另又开辟了一块小菜园,种着几畦芹菜,胡萝卜,香菜等。靠门口和墙根位置,被父亲栽种上了五颜六色的月季花,老宅里常常还是花香四溢,可再不是那些救济救命的花了,老宅终于还是有了闲地方留给那些无实用价值的“闲花闲草”了!

说起老宅,就不能不说说那口老井。最早院子里是没有井的,不仅我们家里没有水井,其他人家里也都没有井。吃水要么去村东杨沟东井里挑水,要么就去村西藕坑边的西井挑水。村子外的两口水井离家都有半里多路,晴天还好,遇到阴天下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挑水的路上摔了跟头,更主要的是两个露天水井及不卫生,人们拉肚子是常有的事情。大约在我上四五年纪的时候,我两位哥哥在我们院子里挖了一口六米多深的井,泉眼旺盛,光水苗就有两米多深,井口盖了厚厚的水泥板,上面安装了压水井头,这下不出院门就能吃到干净又甘甜的泉水了,一下子引得左邻右舍羡慕不已,从此庭院里也就热闹起来,一天到晚有邻居来打水,谁来打水总少不了要和家里人寒暄聊上几句,无论谁来打水,家里人都会笑脸相迎,如果有谁没来打水,父亲和母亲还会时常唠叨,谁谁家两天没来打水了,是不是他家出门了?还是他身体不舒服了?对于身体残疾的二憨叔,和年岁大了的对门大奶奶家,母亲还会吩咐哥哥们主动挑水给他们送到家去。每当过完了年,谁家第一次来打水,都要在井台边燃放一挂炮竹或者烧些香铂,表示对井龙王的敬重。日子在平淡中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不变的只有老井还再沉淀着岁月的沧桑,锈迹斑驳的压水井头记载着那些曾经热闹风光的陈年往事。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饮用上了自来水,再也没有邻人来这里打水,倒是有人劝父亲把这老井填上,省得在院子里多占地方,父亲非但没有填井,而且还把压水井头换成了更省力的潜水泵,他说这井不能填,这井水甜,喝了这井里的水能延年益寿,说奶奶活了九十二岁就是例证。就如同人会生老病死一样,老井也难逃岁月的侵蚀,现在已经有些塌方。前年我们放假回老家,父亲又让我们对老井进行了修缮,井水依旧甘甜,可再看不到来打水的人熙熙攘攘。

老屋也进行了多次修缮,屋顶的茅草换成了泥瓦,外墙皮也用红砖做了加固,屋里的泥土地面铺设成了水泥地面。现在这看似破旧的老屋里,想当年也热闹非凡,就好像一个小小电影院。当年屋里的一台黑白“凯歌”电视机,可是村子里的焦点,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怎么有电视机,一天到晚屋子里坐满了前来看电视的乡亲,甚至实在坐不下,人们就站着看。不管是广告还是新闻联播,大家都看得乐此不疲,津津有味。尤其是冬闲的三四个月,母亲生好了炉子,准备好了茶水,父亲八仙桌上放好香烟,屋里摆放好板凳。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喧嚣到深夜,直到电视屏幕上出现停台的提示才肯散场。

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老宅依旧在。老宅的周围早已经都是钢筋混凝土的新式民居,老宅如同一片老城区默然沉寂在现代化新村落中,坚守着属于她自己的那份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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