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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迹鲁迅:《彷徨》中鲁迅的影子

 赤脚闲侠 2020-08-28
             《彷徨》中鲁迅的影子
                                                  鲁人


         鲁迅的小说集《彷徨》共收有十一篇作品,创作时间在1924年2月至1925年11月。鲁迅在1923年7月与周作人失和,并搬出八道湾三兄弟与母亲一起居住的大院,借住在小老乡的三间小屋里;8月中旬开始在城内各处不停地看房,准备买房接在八道湾内住得颇不悦快的母亲同住;9月下旬肺病复发,有三十九天,每日只靠米粥或鱼汤充饥;11月开始办理西三条住房购买手续。1924年1月中旬开始翻修西三条新居;5月底搬入新居。其间又胁痛,初疑为是胁膜炎,后诊为神经痛,前后诊治了三个月。这近一年的时间里,鲁迅做的事基本是看房,看病,借钱,买房,修房。那段时间怕是鲁迅生活中最阴郁的日子。
        在那段日子里,夜深人静时,不知鲁迅会想些什么,但通过《彷徨》中的作品我们是可以深深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痛楚的。
                    对《兄弟》的深情
        周氏兄弟失和后,周作人写了《破脚骨》以绍兴街头的流氓无赖比喻他的大哥;鲁迅则写了《兄弟》纪念曾经的亲情。
        《兄弟》是在真实经历的基础上稍稍进行了一点“诗意化”的加工。事情发生在1917年5月初,周作人刚从绍兴到了北京一月余,突然周身发热,初疑为感冒,但服药后并不见效。鲁迅很担心,请德国医生来诊断,终于确诊是出疹子。当时,周作人已三十多岁,成人出疹子很罕见,也挺危险。他不但浑身红点密布,连舌头也脱了层皮。那些日子鲁迅为了弟弟的病紧张而忙碌。请医问药,生活起居,照顾得细致入微,诸事皆由其承担。怕周作人冲风,他一切生理的排泄全在屋内进行,然后由鲁迅端去院里的厕所倒掉。这时周作人已由蔡元培安排进入北大,病假的假条也由鲁迅代劳。以后鲁迅曾对周作人说“真把我急坏了,心里起了一种恶念,想这回须要收养你的家小了。”
        小说的结尾处,借同事之口说:“你们真是‘鹡鸰在原’……。”诗源自《诗经》“脊令在原,兄弟急难。”取意在兄弟在急难中,也要互相救助。表明即使失和,兄弟有难时,他也会伸手相互。而鲁迅对周作人也确实是始终的是默默地关心。周作人发表的文字他都很关注。周作人的稿件编辑要校对,他会说:“莫非启孟的译稿,编辑还用得着校吗?”抗战前夕,北方文化界发表了对日军侵略罪行的抗议声明,签字中没有周作人,鲁迅对他在大是大非的事件前面不明确的态度深感忧虑。
                   谜样的《伤逝》
        在鲁迅不多的小说中,《伤逝》是一篇很特别,也颇有争议的小说。这是鲁迅唯一一篇描写爱情的小说,生前也未曾发表过。鲁迅小说中的人物大多是可以找到一些生活中的原型或借鉴的角色的,唯独这《伤逝》却无从说起。关于它的创作源起也有两种说法。
        一说来自周作人。关于《伤逝》周作人在自己的文字中提到过几次,不过前后的说法是有挺大变化的。上世纪五十年代,在《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一书中说:“《伤逝》这篇小说大概全是写的空想,因为事实与人物我一点都找不出什么模型或依据。”六十年代在香港《新晚报》连载的《知堂回想录》中改称:“《伤逝》不是普通的恋爱小说,乃是借假了男女的死亡来哀悼兄弟恩情的断绝的。”周作人前后的说法,变化微妙,也让人颇多联想。《鲁迅小说里的人物》解放初在上海一家报纸连载,后由上海出版公司出版。解放初、国内,这些因素大约让周作人比较谨慎,不想节外生枝吧。六十年代初,他的生活状态已经稳定,文章又是发在海外,他说话的方式就可以稍稍放松一点了。他说:“对于鲁迅写作这些小说的动机,却是能够懂得。我也痛惜这种断绝,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总只有人的力量。”这些文字颇有春秋笔意,周作人对自己作的事,总在强调“不辩”一辩便“俗”,其实,只是他的“辩”常常很巧妙。
        《伤逝》的另一说来自研究者。认为是鲁迅借此表达自己与许广平的爱情。鲁迅在女师大讲课,许广平是学生。1925年3月中,许广平给鲁迅去信请教问题,由此二人开始通信。以后许广平又到鲁迅居所拜访,通信则逾频繁,进而情感迅速加深,演变为恋爱。这场恋爱之始,鲁迅一直很被动。年龄、家庭、社会方方面面的考虑让他很彷徨。研究者认为写于这一时期的《伤逝》,正表达了鲁迅内心的那份犹豫和顾虑。但在许广平的大胆追求下,鲁迅终于接受了这份爱情,承认自己被许广平“战胜了”。许广平发表了《风子是我的爱》。鲁迅则说:“我先前偶一想到爱,总立刻自己惭愧,怕不配,因而也不敢爱某一个人,但看清了他们的言行思想的内幕,便使我自信我决不是必须自己贬抑到那么样的人,我可以爱。”持此说者虽为数不多,但鲁迅当时的心境,小说创作的时间点,及作品中流露出的那种不安和伤感的情绪,到是颇有吻合处的。而许广平也成了鲁迅最阴郁的日子中的温暖。
                   阴郁的《孤独者》
        《孤独者》是除《阿Q正传》外,鲁迅创作的最长的一篇小说。
        魏连殳身上有许多鲁迅自己影子和感受,包括许多细节。鲁迅的祖母是他父亲的继母,小说中女工抱着他指给他看“自己的祖母”画像,便是他小时候的记忆。主人公讲的“我父亲死去之后,因为夺我屋子,要我在笔据上画花押,我大哭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热心地围着使劲来劝我……。”这情景也是鲁迅亲身经历的,只是不是大哭,而是觉得不公,拒绝签字,说要跟祖父商量,结果被他很佩服的一位叔祖严厉斥责。包括魏连殳给房东的孩子零食被无声地拒绝,怕也是鲁迅自己的感受。当初大家住八道湾时,鲁迅时常给侄辈买些糖果零食,周作人的太太不但不让孩子要,还给扔掉,让鲁迅感叹:“好像穷人买来的东西也是脏的。”周太太还不让孩子到鲁迅屋里玩,说要“让他冷清煞”。
        小说中魏连殳祖母的殡葬场面和过程基本就是鲁迅祖母去世后的写实。鲁迅的祖母虽是继祖母却很疼爱鲁迅兄弟。祖母去世后,她的娘家人怕受了洋式教育的鲁迅不接受传统习俗,便给他提了许多要求。鲁迅未有任何异议全部听从了长辈的安排,因为,他想到了祖母对他的爱及她一生的坎坷。
        有人说《孤独者》主人公魏连殳身上有范爱农的影子。但从魏连殳“是一个矮小瘦削的人”的形象,及小说中所描述的状态,也很像在北京时与鲁迅交往很密切的一位青年,坎坷的经历使那青年表现出强烈的忧愤。鲁迅与那青年的信札中都有魏连殳的苦闷,鲁迅说:“我也常常想到自杀,也常想杀人。”青年说“如能杀死敌人固是快事,即为敌人杀死亦大快事也。”“我觉得先生是唯一的能慰安我的人。” 鲁迅那信写在《孤独者》完成前一两个月。可能魏连殳身上有三个人的影子。
               《在酒楼上》的凄然
         小说写了俩位从外地回城的朋友在酒楼偶遇的故事。虽然是以第一人称写的,到是“我”的朋友吕纬甫身上有许多鲁迅的影子。
        “我”和吕纬甫一起回忆拨掉城隍庙里神像胡子的往事,可以算是鲁迅年青时的一件趣事,也表明鲁迅的不信神。
给小弟弟迁坟怕是鲁迅记忆中无法忘却的记忆。周家三兄弟,其实本来是兄妹五个,但鲁迅七岁时,不到一岁的妹妹夭折了。十八岁时六岁的弟弟又因急性肺炎死掉了。1919年,周家全家迁居北京前,鲁迅给他俩迁的坟。迁坟的过程及感受,鲁迅不曾有过直接的文字,这种感受却写进了《在酒楼上》。鲁迅的妹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她的死让鲁迅的父母很伤心。当时只有七岁的鲁迅也躲在角落里哭泣,问他为什么哭,他回答:“为妹妹啊!”据说鲁迅死去的弟弟白白胖胖,聪明活泼,深得鲁迅的母亲喜爱。他死时,鲁迅的父亲刚去世两年,鲁迅母亲的悲伤可想而知了。
        在俩个弟弟妹妹死去二三十年后,鲁迅又失去了另一个弟弟,虽不是肉体上的,却比肉体的失去更痛苦。他的这篇作品,除了描写当时知识分子的苦闷和彷徨,应该也是借此表达内心的凄然吧。
 
        如果说《呐喊》多属嘻笑怒骂皆成章的行文风格;《彷徨》则表现出太多的忧伤和阴郁,兄弟失和,对鲁迅是一个巨大的伤害。而鲁迅又不愿将自己的家事对别人述说,那血淋淋,无处述说的痛苦只好以这种方式渲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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