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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是豫西南平原上的一个偏僻小村庄。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村子的交通状况极为恶劣。几条弯弯曲曲的黄土路与外面的世界连接着，路面坑坑洼洼不说，遇到下雨天，满地的黄胶泥就死死地将人们的行动限制住了，不要说想用架子车或四轮拖拉机把农产品运出村去，就连空手走路都极其吃力。我少年时，遇到下雨天就干脆光着脚走路，因为，即使穿了胶鞋也走不快，那泥巴特别粘，能把鞋底子都粘掉。所以，那时村里的人在夏秋季节里遇到雨天都是赤脚走路。交通条件的限制使许多村民一直处在贫困线上。上个世 纪七十年代以前，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吃粮靠返销、花钱靠贷款，穿衣靠救济”的“三靠村”。因为贫穷，村里的闺女都往外嫁，外村的姑娘却都不愿意往我们村里嫁，村里到结婚年龄却找不到对象的男性青年越来越多，许多人甚至到了四十岁时还是光棍一条，因此，我们村又是远近闻名的“光棍村”。路不好走也影响到了村民的文化娱乐生活。那时，农村的文化活动不多，通常是以放电影为主。可是，每次轮到在我们村子里放电影时，镇里负责放电影的放映员都以路不好走为借口，不到我们村里来，村支书只好三番五次地找上去说尽好话，并派出劳力去拉放映设备，那放映员才答应到村里来。因为路不好走，村里曾发生过许多令人伤心的事情。村里有一家张姓人家的女婿老何在县城的运输队当汽车司机，有时会开着汽车到村里看望岳父岳母。有一年夏天，老何下午把汽车开进村，夜里就下了一场雨，结果汽车被陷在村里走不动。急着回运输队的老何只好拿出好烟好酒请全村精壮劳力出动去推汽车。可全村壮劳力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人人都溅得满身是泥浆，累得骨头都快散了架，也没有把那汽车推出村去。误了回运输队交差的老何后来受到了队上的处罚，发誓今后再也不开车来村里了。出行不便还曾经给一些村民带来过悲剧。一年夏天的夜里，村民肉墩爷突然得了脑梗塞，需要抓紧时间送到镇卫生院去抢救。可是前一天偏偏下了场暴雨，村里道路一片泥泞，四轮拖拉机根本开不动，只好找人抬。但七八个青壮年人轮班抬着肉墩爷跑完几十里的泥路夜路，赶到镇卫生院时，还是没能保住肉墩爷的性命。还有一年的秋天，邻居家的女儿出嫁时遇到下雨天气，男家来接新娘的四轮拖拉机被陷在村外的路上不能动，新娘只好走着出嫁。由于男家路程太远，新娘走到时天已经快黑了。错过了举行婚礼的时刻，新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新娘羞惭难当，当晚就服毒身亡。由于路难走，村子里很少有机动车辆，村民运输大多只能靠人力架子车。即使是这种简单的运输工具，遇到雨天时照样寸步难行。有一年秋天，我和父亲拉着架子车到镇上买化肥，回来时遇到下雨，车轮被陷在路上不能动。我只好回家把老黄牛牵过去，又找了村里几个青年人帮助，才算把一车化肥运回家。这样的事情对常年生活在村里的村民来说实在太平常了。因为路难走，连走乡串村收购农产品的人也不愿意到我们村子里来。村民对这种交通不便的状况似乎已经麻木了，下雨时就窝在家里不出门，农产品运不出去只好堆在家里，眼睁睁地看着烂掉或发霉。辛苦收获的农产品坏掉了，等于白忙一场。年年如此，村民自然难有积蓄，贫穷就像个魔鬼一样死死地纠缠住了村民们。大学毕业后，我落户到了城市里。结婚那年，父母却要求我回老家举行婚礼。我遵从了父母的意见。我和妻子是坐了朋友的轿车提前一天赶回老家的，可偏偏遇到了下雨天，轿车到了村口硬是进不了村子，只好弃了车踩着泥泞走回家。妻子是第一次走这样的泥路，还是当新娘，感到十分委屈。那一夜，第一次到我老家去的朋友是睡在村外的车里过的夜，令我十分羞愧。大喜的事硬是被泥泞的土路给搅坏了，我发誓以后没事绝不轻易回老家去。一晃十年时间过去了。去年夏天，弟弟打电话让我回村办一件事。我想起村里村外那难走的泥土路，深怕轿车再陷到泥里不能动，就决定不开车，坐长途车回去，并让他到时间必须开着拖拉机到镇上去接我。弟弟说，现在村里的路已经全部被修成了水泥路了，而且，一条通往南水北调渠首——丹江口水库的宽阔公路正好经过村口，即使下雨天也可以把轿车直接开到家门口的。还说，村里现在已经通了班车了，村民现在外出办事十分方便。我大喜过望，第二天就开着车回到了村里。果然，那条直通丹江口水库的公路是从村前经过的，路面十分宽敞。多少年了，穷乡僻壤的故园村前终于有了第一条高等级的公路，真的让人感到骄傲非常。村前的排子河上还架起一座宽畅的水泥大桥，光桥墩就有好几丈高。村里昔日的泥巴路也都修成了水泥路面，即使遇到下雨天也不怕车子被陷在泥地里了。到了家门口，我看到邻居家的门前正停着一辆崭新的卡车，邻居全家人正在往车上装收购的干辣椒，说是要运到城里去出售的。弟弟告诉我，那车是邻居家的儿子新买的。还说，村里修了路后，交通条件好了，农产品出售方便多了，村民开始富裕起来，买农用车辆的人家已经很多了。我在村里转了转，果然看到好几家都有货车，有的是专门收购农产品的，有的是专门运货物的。黑蛋家买的是一辆依维克客车，每天从村里到镇里再到县城来回跑班车，大大方便了村民外出。更可喜的是，昔日那些光棍汉一个个都成了家。尤其是冬瓜、木瓜、南瓜三光棍兄弟，不仅结了婚，还分别建起了漂亮的小楼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冬瓜每天开着农用汽车到处收购农产品；木瓜买了辆卡车，专门运送石子水泥等建筑用料；南瓜则在村外建了一个水泥预制板场。冬瓜说，要是村里的路没修成水泥路面，他们兄弟仨到现在还会照样打光棍。我在南瓜的水泥预制板场里看到，装载着水泥预制板的各种车辆很多,大多是运往外村的。这些年，农民逐渐富裕起来，建新房的人家越来越多，水泥预制板场的生意自然十分红火。南瓜说，要是在以前，打死他他也不会开预制板场的。是呀，那时的泥巴路陷人陷车的，实在难走，水泥预制板做出来运不出去,制板场只能等着倒闭。夜晚，我独自在村口的路上徘徊，回想着以前的泥巴路给村民生活带来的种种不便，让村民们吃了多少年的苦头，再看看今天光光的水泥路面，禁不住感慨万千。不管生活在什么地方，交通永远是人们的一件大事。如果交通不方便，这个地方即使有金矿，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们也一定会非常贫穷。“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实在说到了农民的心窝里。感谢党的惠农政策改变了家乡村民祖祖辈辈行路难的状况。我看着村里那一排排新建起来的楼房，心里也像村子里的水泥路面一样宽敞：水泥路的通达使家乡的面貌焕然一新，村民们终于过上了好日子。我的家乡从此不再贫穷，“穷乡僻壤”这块不光彩的牌子可以永远从我们村子里摘掉了！作者简介：张新锐，河南邓州人，郑州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长篇小说《职场浮沉记》。现为漯河日报社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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