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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 | 杨际岚

 老鄧子 2020-09-01

文/杨际岚

和一群文友沿着千余公里滇缅公路,驰车数小时,犹如穿越岁月风尘,重温当年南侨机工的壮举:在日寇无休止的狂轰滥炸下,1000多辆卡车夜以继日运送枪炮、炸药、汽油、医疗物资等,3年间向抗日战场输送了约50万吨军需物资。南侨机工以血肉之躯护卫着抗战生命线!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5周年的时刻,我们回到历史现场,追寻历史——

1939年2月,一则紧急通告在东南亚各国迅速传播:“本总会顷接祖国电,委征募汽车之机修人员及司机人员回国服务。凡吾侨具有此技能之一、志愿回国以尽其国民天职,可向各处华侨筹赈总会或分支各会接洽……”通告由陈嘉庚带领下的“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发出。通告中,“事关祖国复兴大业,迫切需要,望各地侨胞侨领深切注意办理是要”,这些带有灼热情感的语句,是祖国对身处异国他乡的儿女发出的深情呼唤。

数月间,3200多名南侨机工陆续回国,各地华侨、华人潮涌般地前去欢送。马来西亚槟城码头的栈桥曾被送别人群踩断,以致有些人掉进海里。


那年5月19日,马来西亚一份中文报纸刊登了《白雪娇的一封信》。我最初接触的资料里,这封信件只有掐头去尾的几句话:“家是我所恋的,双亲弟妹是我所爱的。但是破碎的祖国,更是我所怀念热爱的……”在华侨青年教师白雪娇启程回国的第二天见报。后继续寻找有关资料,使得这封信在我眼前完整起来。如后面还有这么一段:“所以虽然几次的犹疑踌躇,到底我是怀着悲伤的情绪,含着辛酸的眼泪踏上征途了。虽然我的力简直够不上沧海一粟,可是集天下的水滴汇成大洋。我希望我能在救亡的洪流中,竭我一滴之微力。”信中另有一段:“亲爱的父母亲,别了,现在什么也不能阻挠我投笔从戎了。我深恐突然提出这意思,母亲一定是会激动而流泪的。我虽然是立志报国,为了这天生感动的弱质,或许是会被私情克服的。所以为补救这劣(弱)点,只得硬着心肠,瞒着你们,走了。”“立志报国”的,是白雪娇;“怀着悲伤的情绪”“含着辛酸的眼泪”,也是白雪娇。直到启程前,父亲才知晓内情,他连奔带跑赶往码头,父女相对无言,静静坐着。时间过得太慢,几个时辰,两人不声不吭;也过得飞快,一晃女儿就此别过,出远门了!

抗战胜利后,白雪娇回到槟城父母身边,在当地华文学校当校长。后被殖民当局指控为来自中国的嫌疑分子而被关禁闭,并于1951年被驱逐出境。经过七天七夜海上漂泊,她回到祖国,在广州高校工作。2014年,她在广州病逝。按其叮嘱,不开追悼会,骨灰撒在大海。早年回国时,白雪娇化名“施夏圭”,意为“私下归”。这些年,随着南侨机工渐渐回到世人的视线,白雪娇也终于不再“私下归”了。

李月美同是槟城女杰。她最初报名时,因是女性而被拒。想起在华侨学校读到的木兰从军的故事,她便女扮男装,终于报名成功。1940年,她在滇缅公路执行任务时,发生车祸,身负重伤。幸得南侨机工车队战友的救助,被送往医院。此时,大家始知其女儿身份。参与救助的南侨机工杨维铨,还在医院对她照顾有加。后两人喜结良缘,传为战地佳话。何香凝女士为此题写“巾帼英雄”,嘉勉李月美。周总理有一次出访,李作为华侨代表参加座谈会,听了她当年参与抗战的介绍之后,周总理连连称赞:“巾帼英雄!”

1942年,日寇切断滇缅路交通后,当局对机工“遣散处理”,一部分参军成为运输兵,一部分留在沿线村庄,很多人流离失所,浪迹昆明街头。抗战胜利后,机工“复员”无路。陈嘉庚几次致函国民政府,“运返少数机工,在政府系力所能及之事,并非挟泰山而超北海,端在肯与不肯耳”。经多方努力,1000多名机工终于“复员”。

3000多名壮士,1/3因战火、车祸和疾病为国捐躯,1/3“复员”回到南洋,1/3留在国内。

依然是那码头,依然是那槟城,一别数年,恍如隔世。

如今,我们来到槟城。码头、海滨、游人。天蓝蓝,万里晴空。海蓝蓝,一望无垠。过往踪迹,似乎杳然无痕。

升旗山下,矗立着槟榔屿华侨抗战殉职机工暨罹难同胞纪念碑,一片静穆。唯有阳光,亮晃晃。心里默念:英雄!同胞!我们,从万里之外,来看你们来了!

纪念碑,一面是“浩气长存”,另一面是“忠灵不朽”。不由揣想,对于逝者,生者的心里也应该立一座纪念碑,一面镌刻“正义”,在另一面镌刻“良知”。寻访“失联”机工,更要寻觅那曾经“失联”的正义和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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