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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杯全国首届清明诗文祭征文【入选作品展】78号徐进科

 世界文艺图书馆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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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故土无时不在呼唤
·徐进科·
公元1988年的最后一天(农历戊辰年十一月廿三日)晚上7时许,这个日子这个时间,于我就像箭簇射心,锥心泣血的哀痛刻骨铭心!时至今日已过去了32个年头,11430多个日子,无时不由自主地回想哭喊、无时难以抑制地惊叫恸哭……
32年前的这个日子、这个时间,在杭州回松阳车经“中华药祖圣地”桐君山麓时,一场因酒后司机不当操作造成车落分水江,致使矍铄健朗、时年才七十有三的我父亲罹难于冷凛的江水之中,分水江呜咽流逝,分水江流逝呜咽,成了我们全家挥之不去永远的痛!
32年来,每到这个日子,心中就隐隐作痛,而今年这个日子,我心中的隐痛更加不能自己,父亲罹难32个年头过去了,而我总觉得父亲仍在我的面前,特别是每当我回到故乡,在每一寸故土上徘徊的时候,总觉得父亲正迈着他特有的八字大步迎面朝我走来,每当我在老屋前熟悉的老街上彳亍的时候,总觉得父亲在老街上的中药店正在给病人撮药,系着拦腰布、套着白袖套,每当瞥见我往往停住手中的活,看着我走过,细眯的眼睛中饱含着对儿子的殷殷关切,每当我推开故土老屋的房门,总感觉到父母忙碌的身影在空寂的老屋若隐若现,父亲还是像往常一样提着小水桶,从水井那边打上水给水缸加水……
32年来的日日月月,我总是听见父亲温和的声音。每当我听见父亲叫祖母“妈”,那一声儿子唤母亲的声音,温和如润透溢出浓浓的孝顺之心,父亲从不大声喊,也从不急促叫,那一声声包含着儿子对于母亲的至孝和至敬。那时,我不懂父亲为什么从不大声叫一声,到了我也成年之后,有时我大声喊叫我母亲,惹得我母亲大吃一惊,才体会到父亲对于自己母亲的温顺之情,儿子对于父母的孝顺,甚至体现在平时的一声声叫唤之中!父亲叫过之后不紧不慢地来到祖母身边,祖母习惯于叫我父亲“发发”的小名,看着我父亲嗫嚅着说一声“发发回家啦”,父亲俯下身贴近祖母,就像温顺的羔羊回应一声“下班了”,于是母子俩互相拉着手,我曾看见祖母仰着瘦削的脸,睁着布满皱纹的双眼说我父亲“发发瘦了”,我曾看见父亲俯着身腰,双手抚握祖母虬枝一样苍老的双手,听见我父亲说“妈,想吃点什么?”午餐晚餐时,一家人围坐一起,父亲总是将好吃的给祖母先夹上几筷子,然后才让我们几个兄弟动筷。那时候祖母由我家和叔叔家“咥轮喠”,各轮一个月,如果轮到叔叔家,只要我母亲包馄饨、做汤圆或者做什么好吃的,父亲总是先装上一搪瓷牙杯,有时自己送去,有时让我们几个兄弟谁送过去,特别是在大年初一,父亲亲率我们拜望过祖母之后,才能各自去玩,这也是我们家的规矩,父亲言传身教,都形成了我家优良的传统,此时,回忆起来,觉得在父亲面前,对下代的教育引导,差得好远,我甚感汗颜。
32年来的月月日日,父亲虽已远去,隔着悠远的时空,我仍然听见父亲的“啰嗦”时时响在耳边。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是“啰嗦”的,我们几个兄弟都“讨厌”父亲的唠叨,父亲的“啰嗦”几乎在日常生活中,我们认为是屑小事情的方方面面,比如:一家人一桌子吃饭,我们几个兄弟,不论是哪个,如果筷子夹菜夹得像耕田一样,父亲会立马制止,不允许我们如此翻腾;吃饭时,父亲不让我们翘起二郞腿,更不允许我们抖腿;吃完饭后,筷子也要在饭桌上放整齐,如果七横八竖或者就搁在碗上,父亲立时就会叫我们摆好才可离开。电灯不用了,要随时关灯、离开房间了,要随手关门、水缸不待没水就要挑满、晚上临睡前要看看镬灶是不是还留有余火、早上起床,被子一定要迭整齐,不能乱七八糟、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小时候,我们总是嫌父亲太“啰嗦”,当我们兄弟也成为父亲的时候,开始逐渐认识到父亲“啰嗦”的良苦作心,当我们也到如今饴情孙辈的年纪,越发认识到父亲的“啰嗦”,对子孙后代良好素养的培育,在于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我深感愧疚,儿时的我错怪了父亲!
小时候,我们兄弟都不懂事,常常嘲笑父亲“啰嗦”,慈和的父亲从来没有对我们几个儿子真正发过怒,更没有真正狠狠地打过我们,有时还是我们“欺负”父亲。每当我们兄弟有惹父亲生气的事,父亲总是作出很凶的样子,我们给他扮鬼脸,他禁不住笑将起来,立马就和解无事;父亲最“凶狠”的时候,是将右手掌五个指头张开后勾起作出鸡爪样高高举起,说:“给你五个大栗”,落手却很轻大多快落到我们身上时,却又收手了,所以我们都不怕父亲的“五个大栗”,每当此时,我们还将身子挨上去,呵呵笑地跟父亲说:“打呗,打呗”,最后,父亲啧啧一笑了之。而母亲却不一样,如果我们犯了错,就是不认或者撒谎什么的,除了用簝樨或者罚跪都是动真格的外,还惯用食指和中指做成钳子,抉我们的大腿一点不手软,那个疼啊,简直钻心似的。母亲常说父亲,教育小孩不疼不痒,就不会长记性,所以,我们小时候都怕母亲,怕母亲对我们的严厉。而今,我们感恩母亲对我们的严厉教育,也思念父亲对我们教育的慈和。32个年头远去了,慈父高高扬起的“五个大栗”、母亲挥舞的簝樨仿佛还在眼前,慈父严母宛若就在我们身边!
32年来的每一个白天,就像是一面面清晰的镜子,父亲和我们兄弟常常一起嬉笑的情景留在我的记忆深处,父亲悲怆的神情,也深深镌印在我的脑际。同为32年前的1988年7月4日(农历戊辰年五月廿一日)晚上9:05,我95岁的祖母仙逝,当时,守在祖母床前的我父亲、叔叔和姑姑,几个老人脚都几乎软了下去,我父亲呆了半晌,喃喃连声自语叫“妈、妈”。祖母出殡的那天,我和二哥搀扶着捧着香炉的父亲,颤颤巍巍地缓步走在最前面,我和二哥都能真切地感受到父亲失去慈母的悲怆。上世纪60年代末,我那才三十五岁的姐姐,家在靖居,不知怎的不幸患了当时的绝症,父亲一改他沉稳的性格焦虑万分,日以继夜翻阅药书查阅资料试着处方,和家住三都上庄的至交名中医“益寿先生”一同商议处方,还屡屡写信到南京向自己的恩师求救,竭心尽力挽救姐姐年轻的生命,终究回天无力,痛失自己的亲生女儿,得知音讯时,悲痛难以自己,我父亲在房间避开人家哽咽饮泣,走出房门时,还用手帕擦试着很红的眼睛。
32年来的每一个晚上,我看见父亲热乎乎地吃着他喜欢的面条。晚上掌灯时分,父亲和祖母、母亲和我们兄弟四个围着八仙桌开始晚饭,父亲常常在咪老酒咪了小半碗时,可能觉得就只是剥花生下酒太乏味,喜欢吃面的父亲面条瘾上来了,就会从衣袋里摸几次才摸出的一角钱,让母亲拿出二两半粮票,叫我到对面“四联食堂”买碗光面。“四联食堂”的人都知道,我父亲工资低人口多,次次吃的都是光面。小时候,我最情愿干的事就是父亲让我去“四联食堂”买碗光面。从“四联食堂”的厨房到我家门口也不过五十米左右,满满一大牙杯的汤面,双手捧着慢慢回家里走,每次我总是一路贪婪地喝汤,好多时候,不满足于仅仅喝面汤,根本想不到难为情不难为情,将满满汤面的大牙杯放在“四联食堂”的桌子上,从桌子上的筷筒上抽出筷子,吃完断断不敢,吃它几筷子是放开胆的,然后心满意足地到了家,双手将装着光面的大号牙杯递到父亲面前,不待父亲打开,大哥、二哥就抢先来打开盖子,然后告状似地大叫:“偷去吃过了,只有半碗啦”!其实,哪回哪次,父亲让大哥或二哥去四联食堂买光面,都跟我一个样。每每这时候,父亲总是笑呵呵更加和霭,咪咪老酒,有时闭着眼睛听儿子们嚷嚷,老酒咪完了开始吃面条,尽管不多,也总是先给祖母夹上几筷子,再夹给母亲,母亲又夹回去给父亲,再就是给我们几个儿子们分,一人一筷子,不多也不少,父亲留给自己的,本来在路上就被“偷吃”了不少的一碗面,到这时所剩几乎没有两筷子面条,面汤也几乎没几调羹了!回想起来,我现在的心里都还泛着浓浓的酸味,愧疚总是梗在心里,久久不能释怀。
32年来的每一个深夜,我总是听见父亲如雷的鼾声在老家、在老街、在故乡的天空中回响。可能是我父亲生肖属虎的缘故,也可能是我父亲高高的鼻梁有点弯的原因,躺上床睡觉,不一会就响起如雷的鼾声,整夜不会消停。父亲的鼾声跟大多数人不一样,此起彼伏别具一格,有时响如炸雷,更多时候是间歇性响起,当人家觉得这阵子可能鼾已停歇,突然间,如响雷平地一声炸,似乎立时有惊鸿遍野之感觉。一家人相融相洽血浓于水,母亲和全家人都早习惯了父亲的鼾声,听不见父亲的鼾声,我们全家反而睡不着觉,听不见父亲间歇性有如炸雷一样响起的鼾声,我们全家反而睡不安宁。父亲喜欢吃大蒜,晚上上床睡觉经常会适时地响起那个声音,我跟父亲同床睡,会抖动被窝大声“抗议”,父亲呵呵笑说“熄灯号”响了该睡了,早上天亮的时候,又准时响起那响声,我惺忪的双眼不待睁开又大声“抗议”,父亲也禁不住呵呵笑着说“起床号”响了该起床了。父亲和他响雷似的鼾声和适时、准时的响声,曾在老家响了半个多世纪,西屏镇上老街的青石板、故乡松阳的天空中,也一定深深镌进了我父亲如雷鼾声和特有响声的余音。父亲远去了30多年,而今在深夜、天南地北无论在哪里,在我熟睡的梦中,总觉得从睡乡深处隐隐传来——原来是我因袭了父亲如雷的鼾声,竟成了珍藏在我记忆深处无形的瑰宝!
32年来的白天黑夜,父亲慈祥的笑容总是在我脑海中时隐时现。在我永远铭记于心的记忆深处中,父亲总是微笑着的,对家人亲戚、对街坊邻居、对来家求诊的病人,哪怕是对曾经伤害过他的人,父亲都是怀有仁宅之心,人家有求,哪怕自己有困难,也会尽可能地伸出援助之手,甚至自己在病中,也义无反顾地去为人解难。小时候我记得,和我家住在同一弄堂,家在弄堂最深处的我父亲的堂姑姑——我的小姑婆,不仅对我祖母——小姑婆的堂嫂很是敬重,对我父母——堂侄、媳很是慈爱,对我们侄孙辈也很疼爱,父亲经常去家看望堂姑姑,有心事也去跟堂姑姑说说,家里有点好吃的,也总会送去给堂姑姑尝尝,堂姑姑如果身体不适,我父亲很是着急,搭脉、诊断、开药方甚至煎药。父亲对自己的同胞弟妹,更是情深意长恪尽长兄的担当。许多次在深夜,也许是疲劳了,叔叔突然会“脱肛”发作,堂兄急匆匆赶来我家叫大伯伯,我父亲重感冒还发烧躺在床上,二话没说就起来赶去为叔叔解痛去病;姑姑家小一有病痛,姑夫就立马赶来叫我父亲,哪怕是一般的伤风感冒,也一定要我父亲看过,服过我父亲开的药方才放心。
1977年党报发表了要充分发挥老中医作用的文章,给了我父亲极大的鼓舞,而此时单位领导却还“勒令”我父亲不准给人看病,对我父亲的处方也不给配药,可当领导的亲人生了病,却又叫我父亲给他亲人看病,我父亲也根本没有想当年他是如何折磨自己,义无反顾地赶去为他亲人诊治,尽管事后我父亲仍受折磨,还是时常捉弄我父亲,我父亲也丝毫没有悔意。慈祥是我父亲的天性,善良是我父亲的本真!
32年来的春夏秋冬,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总是在我的眼前显现。在我小时候的眼睛里,父亲一米七五的身材真是很高很高的,那时,我曾想,我长大了要是有父亲这样的个子,那该有多精神啊,我更欣赏父亲走路的样子,父亲走起路来一脚是一脚,一步是一步,精神抖擞一步一颤的,脚脚步步踩得坚坚实实。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有一件经常穿的藏青色中山装,更是衬托了父亲的精神,虽然破旧,有些年头了,但总不舍得丢弃,父亲似乎对它很有感情。过年时候,父母亲想方设法给我们几个儿子做新衣服,而父亲总是将它当作新衣裳穿上,听祖母说,这是父亲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南京学医时专门买的,父亲穿上最合身也更精神,父亲谦恭好学,在南京恩师时逸人大夫诊室实习时,多次夸我父亲“一表人才”,也许正因为如此,父亲对这件中山装怀有特别的深情,母亲洗过晾干后,总是自己迭好,在大橱中平平整整地放好。秋冬上班,大多时候父亲穿它,到朋友家穿它,精精神神的甚为庄重,尽管褪了色也好多处缝上了补丁,父亲仍一直在穿。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有一个旧毛线织成的破旧得不可形容的帽子,也总是舍不得扔弃,冬天,父亲戴上它睡觉,就连如雷的鼾声在梦乡中也倍感温暖;父亲还有一双有几个小洞的破旧布鞋,母亲扔了几次,父亲就捡回几次,说夜间可以当拖鞋穿的,又没人看到,扔了可惜,所以也一直在穿,父亲的节俭几乎让人不可思议。我参加工作后,想给父亲买双绒布做的拖鞋,找过大街太平坊上的百货公司,也到遂昌百货大楼找过几次,都没有买到,以后我到杭州上大学,周末特地跑过几次解放路百货公司,售货员告诉我,过些时候质量好些的到货,我就想过些日子再买,以后,不是因为要考试或是什么事,竟拖沓下来未能买成,根本不敢想,直到父亲远去的时候,我竟还没有买到让父亲穿上温暖的绒布拖鞋,成了30年来我时时痛心的懊悔!
……
32年来的每一个日子,有时恍惚有时清晰,总是觉得父亲并没有远去,父亲仍在我们中间,父亲给儿时的我留下的点点滴滴总是泛起我不尽的思念——
尽管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我父亲对乡亲的病痛疾苦挂念在怀,在受“批斗”的艰难岁月,顾不上自己的憔悴仍悄悄地悉心为左邻右舍或乡间找上门来的农友看病,悉心为求诊的乡人把脉诊疗。在为乡人的诊病过程中,我父亲不仅细心诊疗,而且还悉心照料。那时候,我父亲月工资只有38元,全家包括祖母(与叔叔分担)6个半人口,生活过得很紧巴。经常在吃晚饭时,父亲见我们儿子有谁没有将饭吃干净,每每就会跟我们说起周恩来总理,说,周总理都很节俭,报上说了周总理将掉在桌上的一滴饭粒都捡起来吃的,你们还留这么多饭粒怎么行?“内山路”(松阳土话,即远离县城的深山村)的病人来我家中,我父亲却又是很慷慨,留吃留住的。我小时候印象很深的是,三都公社里庄大队有个叫李成连的我父亲的农民朋友,他妻子患老是咳嗽的什么病,多次到医院医治,病情没有好转,就到我家找我父亲看病,我父亲为她细心诊治,开出一幅三贴一个疗程的中药,为了观察疗效对症改方,使她能及时服药,让我母亲将楼上的小房间整理后让他们夫妻住,起初夜间她咳得很凶,吵得我们不能睡觉,而父亲却关切地问清情形,为他们送上热水,大约住了八、九天三个疗程之后,病情有了好转,他们离开时千谢万谢我父母,我看见他妻子眼角上还流出了泪水。
有病人来我家中,我父亲总是慈眉善目热情接待,边给病人搭脉看病,边和病人拉家常,在精神上舒缓病人,需用的药如果西屏药店一时缺货,我父亲会给先前为自己“同福堂”中药店供货的兰溪药材商写信求助。我父亲在为病人诊治中还善待贫贱,我还记得有次我放学回家,路过药店看见父亲在上班,我过去要钱买象皮,正来了位抓药的顾客,抓好药付钱时才发现口袋里的钱不够,我父亲从自己衣袋里掏出先给他垫付,再给了我二分,当时我还老大的不高兴,心想如果父亲衣袋里钱不够,我象皮不是买不成啦?就是这样,我父亲悬壶以民疾,亲和以仁道,医德双馨,闻名乡里。“昌发先生”的称呼由县城西屏在松阳全县传导开来,逐渐在松阳全县乃至周边地区声望渐隆,远近百姓慕名或赶到店堂或寻找到家里,找我父亲求诊问药,可谓“去病解痾,松邑誉茂”!
“文革”期间,在屡受折磨的境况之中,我父亲忍辱负重,在经营好中药店业务的同时,又受命担负别人难以承担的新业务。1971年初,上级要求普及中草药知识,培养“赤脚医生”,我父亲受委派,负责善应堂中草药推广服务部的筹办。不久,国营西屏中西药店从太平坊下大街迁移至善应堂,我父亲两边兼顾,五年多来,主要还是负责在善应堂中草药推广服务部做推广服务工作,我父亲年近花甲仍孜孜不倦翻阅草药书藉、勤作笔记,就遇到的许多疑难病症的治疗,频频写信给在南京的恩师叶橘泉请教探讨,到乡野采摘草药做成标本,在店堂上展示,进村入户对“赤脚医生”作指导,不少“赤脚医生”都把我的父亲看成是自己的老师,遇到疑难病症,深夜都会到西屏找我的父亲请教,有时就是在深夜我父亲也随即跟“赤脚医生”赶去诊治,因此,松阳的乡间农人说起我的父亲,无不充满尊敬和感激!

到1979年开春,境况才有所好转。这年的2月28日,我父亲作为深受松阳老百姓敬重的资深老中医,自“文革”以来第一次受到邀请参加松阳区委召开的新年座谈会,父亲可谓欣喜若狂地在当天的日记上用大红笔墨画了个很粗的框,欣喜之情跃然纸上!是年的7月30日晚上,单位召开干部会讨论退休职工的事,我父亲正在值班,时任松阳医药公司的王经理一改过去冷漠找茬的状态,走到我父亲身边向我父亲表示关心,问起子女情况,让我父亲感动不已,在当天的日记上,我父亲这样记载:“问起宽子年龄、身体健康否?哪年下放的?”还详细地记下这一天是星期一,农历七月初七!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拨乱反正,正本清源,为传承祖国的中医药事业、为民去病解痾的老中医也得到了全社会应有的尊重。已过退休年龄的我父亲屡被松阳县医药公司一再聘留,继续担当“坐堂医师”,延缓至1979年9月20日(发证时间:1980年10月14日),时年64周岁,遂昌县商业局才批准我父亲退休,参加工作时间确定为1956年4月,连续工龄23年5个月。每月领取的退休费为原月工资43.66元(标准工资41元、附加工资2.66元)的75%,另加粮差3.5元、副食品补贴5元,共计41.25元。
父亲正式退休之后,可谓“青春作伴好还乡”,历经折磨和非难之后,我父亲心情特别的愉悦和欢快,几十年来难有的笑容又得以展现,那些时候,我父亲整天乐呵呵,大街小巷遇上谁,我父亲仍像早先一样慈和亲切,男男女女连小孩都喜欢跟我父亲说说话,哪怕搭句讪也行,都亲切地叫我父亲“布袋和”(意为满身心的慈祥和气和欢乐),在父亲心里头,这和谐美好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实在是太珍贵了!
父亲是一个很感念也很重情的人。刚退休那些时候,我父亲先是故地重访,搭乘三轮车专程去了祖父开过“同济堂”中药店的古市朱坑走亲访友,也探寻父辈和自己年轻时坎坷的脚迹,还走山路几十里到外婆家——竹源公社后畲大队——这里也是1942年日寇侵犯松阳时,我父亲和叔叔、姑妈等一起随祖母避难的家园——拜望长辈亲戚和那一方给予了庇护和安宁的祖地故土。时常到情结深厚的南门、我小时候父亲就经常带我去的“侬弟姨公”家,吃碗为我父亲煮的爱吃的面条,到撑船老大“火金叔叔”家,一起喝点小酒、品尝刚从温州带回的海鲜,到对人很亲热的“金风娘姨”家拉拉家常,叙叙旧也吃个专门为我父亲煮的“糖霜卵鳖”,每每到一起走过那个年代也同样屡受折磨的“成韩叔叔”家,回首往事共叙几近是劫后余生的话题……。
尔后,串门走户抑或到乡下山村看看故交旧友。我父亲走过崎岖的山路,到四都乡的庄后村看望几十年的老朋友、我们自小就一直叫的“日生伯伯”,到三都公社紫草大队,和在“文革”磨难时耿耿忠心帮助过我父亲、我们从小就一直叫的“邦昆叔”、“邦耕叔”俩兄弟,到大山深处的玉岩公社会会老朋友、当年粟裕在玉岩建立革命根据地时的交通员“老周仙”,经常到阳溪公社的关溪大队,和当年从事民国公务时就结下深厚情谊、我们自小就一直叫的老实本份的“端卿伯伯”回忆往事,常上三都公社上庄大队,住在我父亲年轻时就经常一同切磋中医术而结下的世交挚友“益寿先生”家里,探讨病例也温古怀旧……。
父亲是很重情也是很感念的人,哪怕给过他些微帮助的人,他都发自内心的感念和感激。俗称“大脚膊”的血丝虫病是折磨困扰我父亲几十年的疾病,特别是右脚更加严重,每当“吃力”(松阳土话,即过于疲劳)就会发作,一旦发作脚红肿且发烧、怕冷,很是折磨人,特别是在雨天,穿不上雨鞋难以出行。由于双脚肿大,在西屏太平坊上的百货公司和乡下的代销店几乎找遍,都没有能穿得上的雨鞋,很是苦恼。1986年4月,我父亲到杭州参加老中医、老药工表彰大会期间,到杭州市百货商店购买,一位姓张的男同志和二位女同志笑容满面、不厌其烦、为我父亲一一挑选、反复试穿,还是没有合适的,正当我父亲失望之时,这三位同志主动提出一定帮助我父亲的所求,由他们向厂家另行定制,并对我父亲热情安慰,表示定制来后马上寄给我父亲。回松阳后不几日,定制的雨鞋果真寄了过来,颇为适穿。我父亲很受感动,受尽几十年被人歧视、冷漠甚至欺压的我父亲,感动所引起的内心颤动真是让人心酸!我父亲拿着雨鞋,跟母亲说、跟姑妈说、跟左邻右舍说,感激之情真让人感动!我父亲感念他们助人为乐的精神,4月21日专门给杭州市百货公司的领导和小张等三位同志写信致谢,感激感念的心情溢于言表。
历经几十年的磨难之后,对于退休之后平和安宁的生活,我父亲有太多的感慨,更有别人难以理解的感触!整天充满着对故交旧友的怀念情绪,洋溢着对于美好生活迟到的向往。
为重振松阳民间越剧团,时任区委领导几次上门邀请我父亲“出山“,以“闻名西屏城乡的中医师”的名望,助力家乡的文艺事业,谁也没有想到,父亲欣然接受,退休之后竟将几近大部精力投入到振兴故乡松阳的文艺事业之中,运用原先创办、经理“同福堂”中药店的经验,和其他同仁一道使“松阳越剧团”成为当时乃至当今仍为松阳人津津乐道的美谈!1985年下半年之后,在剧团已经走上正常轨道、呈现良性发展态势之后,随着解放思想、改革开放的深入,民营药企的发展也开始“解冻”,本为中医药世家的我父亲,内心深处重振“同福堂”中药店的夙愿越来越强烈,嘱托木工师傅定制柜台和药橱,可能划算在县城哪个地方再次租家店面重新开张,重新为松阳中医药事业的发展发挥余热,能再为乡民去病解痾贡献平生才智是我父亲最大的乐趣!
几十年来,我父亲投身于中医药事业,为乡民去病解痾,深孚众望,享誉乡里,虽历经磨难,也终于得到党和政府的肯定和表彰。1985年10月,国家医药管理局在全国开展挖掘、表彰老中医、老药工活动,同年12月,我父亲和叔叔一道荣获此奖。1986年4月,浙江省人民政府和国家医药管理局联合在杭州之江饭店隆重召开表彰大会,作为资深坐堂老中医和优秀老药工、松阳县仅我父亲一人应邀参加。颁发的第110287号荣誉证书称“徐昌发同志,为表彰您在发展祖国传统医药学、保障人民身体健康的工作中作出的贡献,特颁发荣誉证书,以资鼓励”。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已过古稀之年的我父亲,正在为老字号“同福堂”中药店的重新开张而奔波,为松阳乡民继续服务而操劳的时候,已经乘坐在从杭州回故乡的小货车上,一路上或许正在筹划;我父亲满心向往着为乡民去病解痾而不受责难,满心希冀一手创办的“同福堂”中药店能够重新开张,在松古大地上重放光华!公元1988年最后一天晚上7时许,“中华药祖圣地”桐君山麓,分水江呜咽流逝,分水江流逝呜咽……
30多个年头过去了,微风一阵阵拂来,父亲的一颦一笑就在面前,依然是那样慈祥、那样亲切,白云一朵朵飘来,父亲的声声语语响在耳边,依然是那样清晰、那样生动!我慈祥的父亲啊,依然在我们骨血至亲和子孙后代中间、依然在我父亲几十年来诊治过的家家户户中间,依然在他挚爱的故乡故土中间!
故乡故土无时不在呼唤,呼唤我慈祥仁和的父亲回来!
2020年3月25日4月1日
泣笔写成于金华
作者简介:
徐进科,男,浙江松阳人,出生于上世纪中叶雄鸡引吭高歌的年份,并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当年插队“知青”,恢复高考后入学深造,先后在乡县市机关任职。现为金华市某单位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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