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草书《唐人诗卷》
我在上篇中说：蔑视技巧，不守法度，这正是王铎“神笔”的妙招之一。由于王铎对书法技巧的蔑视以及他用笔无法无度的率意，因此进一步导致他书法中的字体形态奇异，荒幻怪伟。千百年来，人们看惯了从魏晋钟王直至晚明的董其昌一路文人书法，它们追求和表现的是雅逸、工整，甚至妍媚漂亮，而比起这种延续一千多年的书法传统来，王铎的书法真是面目全非文！
王铎的行书字形奇异，荒幻怪伟
王铎书体与明代中期以来的祝允明、陈道复、徐渭，直至黄道周的浪漫主义新派狂草，一脉相承，他在表现字的体势形态上，则是腾挪跳掷的恣肆和宁丑拙毋巧媚的真率。所以，人们看王铎的书法就像是苏轼《枯木怪石图》中的朽木、枯树、怪石，看起来一点也不美，甚至就是丑拙丑怪。而这恰恰体现了老子 “大巧若拙” 的美学思想，王铎就是要在丑中求美，在荒诞中求平常，在枯朽中追求生命的意义。
苏轼《枯木怪石图》
所以，王铎书法作品中的许多字的写法都是不主故常，不顾一般的规矩而随笔赋形。他的《草书诗卷》中，有些字不按正常笔顺，有些字则过分简捷。他的草书属于黄道周一类的“连绵草”，连画连字都没有明显的提按来区别字形，使人难以辨认。此外，他的一些只顾表现书写节奏而不管使转是否圆美流畅的写法，使字体几乎成了“点描”的组合体。如“孤”字变成了七点的组合。
王铎草书诗卷
为什么王铎书法在结字造型上会是这般形态奇异、荒幻怪伟?我认为，其实这正是他焦灼不安的情绪和变态心理的反映。他身处乱世，颠沛流离，经常是食不果腹，朝不保夕。这时，他完全失去了当年董其昌生活的良好安宁的社会环境和家庭条件，已经没有足够的耐心和兴致来讲究书法结体的漂亮。书法常常是他所依靠的谋生手段，有时就是靠卖字买粟、买墨，要用他的书作去讨好能够在仕途和生活上帮助他的人。
王铎在《赠汤若望诗卷》中无可奈何地哀叹
《赠汤若望诗册》就是王铎奉献给在朝廷任职的洋大人的书作。在这篇书作中他发出无可奈何的哀叹：“书时，二稚子戏于前，叽啼声乱，遂落数字，亦可噱也。书画之事，须于深山松涛云影中挥洒，乃为愉快。安可得耶？”甚至他还描述了自己当时生活的窘况：“月来病力疾，勉书时绝粮，书数条卖之，得五斗粟，买墨，墨不嘉耳， 奈何。”
王铎在《赠汤若望诗卷》描述他生活的窘况
在这样的生活境遇下，他的书法只能是弃其形貌，而求其精神。那奇异、荒幻、狂怪的字形，正表现了王铎落寞哀愤的情感和被压抑、被扭曲了的灵魂。
总之，可以这样说：形态奇异，荒幻怪伟，这种非同寻常的书法形象的创造，正是王铎“神笔”的妙招之二。
（本文作者：王世国）
王铎行书诗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