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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结》(46)家仁最爱的两个女人走了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玫瑰结》第二十章

二、家仁最爱的两个女人走了

胡丽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却一天天地忧郁,脸上居然出现许多斑点,蝴蝶斑怪异地出现,难看极了。但她几乎都不照镜子。她足不出户,好几次要去医院打胎,都被家仁劝住了,随着孩子一天天地快出生,结家仁居然高兴起来。梅梅已经12岁了,她不时地摸摸妈妈的肚子,进进出出地唱歌。

村里的人这几年栽种了许多玫瑰树,有玫瑰园,也有玫瑰树栽在水渠边。五月里开花,半个多月的花期 ,女人们在摘玫瑰花去卖,没有摘掉的玫瑰花,就在枝头开放,不几天,就枯萎了,有些在枝头风干,有些花瓣雨在风里飘。一时间,田野里,玫红点点,开与不开,不几天都不见了。

胡丽把梅梅带到树下,把玫瑰结挂在女儿的纽扣上,告诉她玫瑰色的是梅梅的,大红色的是肚子里的弟弟或者妹妹的,要她记住。梅梅都记住了。她还记住妈妈把柳树编了圈,把玫瑰花别在缝里,给她戴上。在广州的时候都没好好的和妈妈说话,而此时,妈妈是多么温柔。

胡丽给女儿说遥远的新疆,说玉石,说土墙。说打过工的电子元件厂,说不会加拨外地号码要加个零才能打通的可笑往事。她想说得太多了,杂乱无章地,像个老太太,想哪说哪。

梅梅傻呵呵地听着。

结家仁的妈妈金树英几乎要失语。她受到了惊吓,她的饭量减少,开了中药,她偷偷倒了。她觉得嗓子眼快被堵死了,走街串巷是她的长项,却见不得人。一屋子的人,比她一个人的时候还寂寞。

老太太呕吐、干噎。她看见胡丽的肚子就恶心,她像看见一只蛇或者青蛙。她一直有一种吐又吐不出的感觉。但是结家仁对胡丽从来不责备的态度更让她恶心。



她烧香,有一天,她对神说:“我活着能干个什么啊?神仙!谁知道我造了什么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家子人,不知道是谁啊?”说着说着开始哭:“先人们哪,你们指个路啊!我怎办里啊?”胡丽不知所措,结家仁把妈抱到炕上:“妈,无原无因地,你哭啥呢?”“我哭的我知道啊,我要下你了干什么里呀?你给你顶的什么门,立的什么户啊?”结家仁说:“妈,你给我说清楚些啊!”但是她什么都不说,只是哭闹,喃喃自语地,听起来像对神说话。

结家仁忙着干活,自己家的,卫美家的,也用不着多想。叫姐姐们多来几趟。

胡丽临产的时候是在自己家里,胡丽不去医院,她说:“妈是接生婆啊。”

果然,结家仁的妈妈和姐姐们不费什么力气,就从胡丽两腿之间抱出一个小孩,小孩的尿水浇得很高,是男孩,姐姐们笑了。但是,这一对婆媳脸上连一丝笑容也没有,好像没有看见小孩一样。


两个小时以后,胡丽血流如注,结家仁赶紧把胡丽送到医院,经过抢救,胡丽脱离了危险。新生儿也有问题,他们就在医院住了几天。

这一天他们出医院回到家的时候,本来就是在电话里说好的晚上回来,但是几个姐姐催促的电话一个接一个,说妈病了,结家仁和胡丽中午不到就回来了,一路上,结家仁总感觉心惶惶的。


大太阳照着,大地上白花花地 ,白杨树叶子已经开始飘落,果子都下了,苹果树的开始发红了。空荡荡的打麦场上遗留下的麦粒儿在几场透雨过后,发芽长成麦青,一坨一坨地,有一种无处躲藏的裸露感。


全村的人已经都到他们家了。金树英老太太直挺挺的躺在正房的地上,地上放了一块木板,请来的阴阳先生正用红色的颜料溶成红色的水,正往外面泼,要讲究了,她死在儿媳的血池里亡灵必须超度!

原来,早上梅梅一上学,她就晕倒了,恰好结家仁二姐去看她,所以,结家仁庄前屋后的四个姐姐们开始准备葬礼来,也开始催促他们回家。

结家仁嚎叫一声就昏过去了。太多的悲伤,几乎要压垮他的身体了,他抱住妈妈的身体嚎啕大哭:“妈,妈啊!爹走的时候我不在,我天天守着你,为什么你走的时候我也没在啊?”胡丽太虚弱,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只有梅梅,抱着出生三天的弟弟,把他的小嘴贴到妈妈的乳房上,小孩饿了,小小的嘴使劲吃奶,不时地被抢着,就大声哭了。

结家仁的妈妈,其实是自己的头弯到水缸里淹死的,这是很久之后结家仁才知道的真相。等别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断气半天了。她一定认为胡丽大出血没有办法抢救,她也没有办法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她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一个男孩子让她满足。她不能接受这样一种方式的传宗接代,虽然结家仁接受了。

胡丽也没有办法接受这一切。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结家仁的姐姐们没有一个去看她,远远不像生梅梅的时候。有一天,胡丽虚弱地和结家仁说话,她轻轻地说:"家仁,生梅梅的时候,是你找玉冬的吗?"结家仁捂了她的嘴,两个人的泪水如决堤的河,汹涌奔流。结家仁蹲在地上,用手抱了头,说:"胡丽,我没办法,没办法,我是残疾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胡丽笑了,说,不要哭,一切都会过去的,梅梅也长大了。

一个月后,胡丽能下地了,半年后,她的身体康复了,八个月之后,她已经能走远路了,而贵贵也已经会坐了,长得可爱极了。




有一天,毫无征兆地,胡丽突然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她,结家仁只好给孩子喝羊奶。结家仁的姐姐姐夫们也开始找,甚至找到兰州,和广州那边老乡通了电话,还是找不到。结家仁的亲属们把秦李塬来了一个地毯式的搜索,还是找不到。胡丽似乎人间蒸发了。夜夜,结家仁对着她留下的物品苦思冥想。结家仁不知道她还会去什么地方。

忽然,他想到一个地方,就连夜上了结家大山。在他想到的地方,果然找到胡丽,在他们曾经住过的洞口,那儿曾经有烧蓬灰时候冲天的烟火,篝火一样的浪漫,有她的舞蹈和他的口琴声,也飘过王玉冬的歌声,那儿,王玉冬曾经睡过,给他们挡风;那儿,他曾经搂着胡丽,王玉冬静静地靠着他,和他们在一起,他以为自己是幸福的人。

此时,胡丽垂着头坐那里。手里拿着一对中国结,中间玉的花纹是玫瑰。外边是大红色和玫红色的,颜色依旧靓丽,像火,生命的火。可是,他再也喊不答应了,胡丽的身下,是一瓶农药。而,胡丽的身体,早已经僵硬,甚至于,一些苍蝇已经爬上那张美丽的脸,他甚至不知道胡丽究竟是哪一天走的!


结家仁觉得天旋地转。他跪在地上,仰起头,大吼一声:"苍天哪?我究竟造什么孽?为什么?为什么?"几乎要扯破喉咙,没有谁能回答,青山的回音是"为什么?为什么?"传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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