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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轶事(1)狼游街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村里来狼了,是从东山下来的,一只红狼。”

一大早起来,街头巷尾,人人都在谈论狼的事。说是那狼昨晚跳进靠坡队的谁谁家,把猪娃子都抓上走了。早上有人还看到了狼在土墙上抓下的爪印子。

这事当然也传到了老白的耳朵里,是街上的人专门跑去给他说的。老白是谁?他可是村上有名的猎人,从小在山里放羊打猎,一条老土枪一背,山道上走过去咳嗽两声,野物们吓得尿尿。据说老白有一身的功夫,能在石山陡洼里箭步如飞,抬手一枪,不用瞄准,猎物一定应声倒地。老白还会医术和巫术,看病驱邪,捉鬼降妖,手到擒来。在我们村,老白可是个传奇人物,他身上有数不清的神奇故事。

狼来了。老白心想,这个狼胆子够大,肯定是个外地来的生狼,绝对不是西山里的。那一年,自从老白一年打死了三只狼,西山的狼从此闻风丧胆,那个不知老白,不下山害人好多年了。狼们也想吃村里鲜嫩可口的小猪娃,就是因为老白在,它们不敢。老狼给它的狼兄狼弟狼子狼孙们说,只要老白活着,决不去村里打食。


早饭都没顾上吃,老白叼着旱烟去了趟靠坡队,他的身后跟着一帮婆娘娃娃要看老白打狼。到了靠坡街上,看那猪圈墙上的爪子印,尖锐锋利,果然就是狼爪子。老白沿着通往东山根的街走一段,就发现了那头狼的毛。“还是只红狼!”老白说着急步向山根里走去。娃娃们跟在老白身后,蜂拥而行,老白喝一声:“别跟了!让狼吃到呢吗?!”孩子们一听,呼地一声全跑了。

老白沿着东山根一路跟过去,就发现这狼够刁,居然没上东山,而是沿东山根跑到大沟口,在白家壳勒就找不到踪迹了。它这是搞了个迂回战术呀!老白想。

等到老白从白家壳勒回到村里时,肥头大耳的大队书记正在大门口等他。老远的,书记就喊:“老白呀,找着踪了没?”老白如实相告。书记说:“你这几天不用上班,我让队上给你一天记三天的工,把公社武装部的快枪拿上,你专门打狼去!”老白说:“不用,老土炮紧够了。”

晚上老白把老土枪的火药真好,装上钢砂弹就到大沟口上去了。他琢磨,这红狼狡猾,看似像东山来的,其实是从大沟里下来的。我在大沟口上守着,看他来不。狼大多是亮半夜(凌晨)行动,老白十二点左右就爬在了大沟口边上的看瓜窝棚里,这里离山根的沟底都近,应该是必经之道。那时候天黑得跟个锅底一样,一阵风吹过,包谷叶子刷刷响。等了大半夜,等得花儿都谢了,也没等到狼来。

老白扛着老土炮失望的往家走,街上就碰见了陆河哥,陆河哥说:“老白呀!快看去,狼在湾子里又把猪娃子咬(音zhai斋)哈了呀了!”老白一听,头皮子一麻,好你的狗日的红狼,还敢跑到我家门口犯事。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湾子里,早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看个东西,老白来了,大家闪开一条道,老白搭眼一看,一头半大猪娃躺在地上,脖子上两个血窟窿。猪娃的主人生贵子老婆带着哭腔对老白说:“老白呀,我十五块钱抓来的猪娃子,养这么大了,叫这个瞎松狼给(音zhai斋)死了,我养这么大犯了多少难心呀……”

老白拍拍生贵子老婆说:“它狗日的红头狼胆子太大了,看我怎么治它!今天街坊邻居都在,我给你们说,我要把这个瞎松狼抓个活的,把它松游街示众!”


这天晚上,老白再没去大沟口,他让村上从给各家各户广播通知,把猪娃子们圈好了。公社书记也知道了这事,增派民兵各村口守夜放哨,全村动员打狼。

让老白没想到的是,红狼连续三天没有露面,守夜的人都有些懈怠了。老白心想,狼肯定是知道了村里人防备得严,没敢来。但不知为什么,老白预感这狼并没走,就在大沟脑(里面之意)子里转着呢!

又过两日,红狼还是没来。老白这下就有了想法了。他给左邻右舍的夸下海口,要抓活狼游街,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队部就在老白家附近,这天老白来到队部门口。队部门是两扇斑驳的破门,孩子们淘气,把一扇门给拆了下来,还把门板踢了个拳头大的洞。老白来到队部门口,看了看那破门,用手一夹就走了。路上的人看见了问老白:“拿门干啥?”老白说:“抓狼。”路人想:新鲜,老白要拿门板抓狼!”傍晚的时候,老白拿个破麻袋把自家的小猪娃装上往背上一搭。一只胳膊夹起门板拿上铁锨就走。猪娃子哇哇起叫,说你干什么,拿我去喂狼呀!

到了大沟口老白也不停,继续往沟里走,过了小岔口,再往上就是白家壳勒。白家壳勒原来全是白家人的坟,后来全平田整地种了一地的庄稼。老白早琢磨清楚了,红狼第一天晚上从大沟口出去,沿东山根到靠坡队就进了村。第二次避开老白,从小岔沟翻过去,直接到老白家附近作案。但第二次没把猪娃子叼走。这几天风声紧,红狼肯定没打上食,在大沟脑里藏着呢。

老白来到白家壳勒临近大沟的一片地里,放下猪娃子和门板,拿起铁铣挖起坑来。不一阵,一个能容一个人蹲下的坑就挖好了,老白抓起麻袋,连猪娃子一起扔进坑里,然后把门板盖上去,在上面压块石头就回家了。

吃过晚饭,大队书记到家里来了,问老白怎么把队部门上的门板拿走了,用门板打狼吗?串门来的邻居们也好奇的问老白,今晚狼来不?老白嘿嘿笑着不吭声!大家不明白。老白最后说:“我要叫这个蛮损狼游街示众!”

1979年的那个夜晚依然黑如锅底,快半夜的时候,老白来到了白家壳勒。他穿着厚厚的棉背心,皮带缠腰,到了挖好的坑前,他掀起门板,一猫腰就下到了坑里。猪娃子哼哼叫着,老白把它抱在怀里,然后拉过坑上的门板盖在了头顶。门板把坑严严实实盖了起来,老白就势一躺,眼望门板上的黑窟窿,感觉就像活埋了一样。那时候,有一颗明亮的星星正好可以从门板上的小窟窿里看见,像狼的眼睛。老白想,你个狗日的红狼,看你的狼眼有多贼!

猪娃子和老白在一起一身的不舒服,他吱喽喽地叫着,老白忍着它一身的臭气,拍拍它说:“等一哈,再叫狼就来吃你。”猪娃子不懂老白的心,隔一阵就叫,叫得老白心里偷偷笑,有一阵不叫时,老白就挠它,猪娃子就又能吱喽喽地叫。


漆黑一团的夜里,红狼的眼睛就是一双探照灯,耸立的耳朵就是窃听器,几公里外它就听到了猪娃子的声音,这肯定是一个跑丢了的小猪娃,这两天正饿得受不了,你送上门来了。就在老白被猪娃子的臭味熏得快昏过去的时候,红狼在白家壳勒的门板边已经绕了36圈了,它凑近门板,嗅到了猪肉的香味,猪娃子也好像感觉到了狼的驾临,它拼命喊救命。

猪在门板下面,狼不顾一切地向门板扑去,用爪子使劲抓,又旧又薄的门板上本来就有一个洞,经不住狼的死命抓刨,门板又开了一个洞,狼双爪齐下,一下就抓住了猪头上的毛发。红狼乐极生悲,它抓住的不是猪头,而是老白的头皮,那老白被狼一抓,又痒又疼,差点叫出声来。他猛得伸出双手,一下将狼爪子抓在了手里。狼拼命叫,大声喊,使劲往回拉着前爪,但是怎么拉也拉不过老白无比有力的大手。狼的爪子最后被老白连爪带腿全拉进了门洞里。老白躬身用力,一下从坑里背着门板和狼就站了起来。狼早已屎尿拉了一地,又热又臭的狼粪差点把老白滑倒。老白使劲晃几下身子,把狼腿死命拽,狼痛苦大叫,早已有气无力。

老白背着门板和狼,用扎麻袋口的麻绳子绑了狼腿,手拿铁铣,前胸吊着麻袋里的猪娃子,后背背着门板和门板上精疲力尽的红狼向村里走去。

旭日东升的时候,老白出现在了村子中心的什字大街上,人们大呼小叫着从家里跟出来,满大街奔走相告:“红狼游街了,红狼游街了……”

那一刻,老白蓬头垢面,气宇轩昂,他背上的门板上,红狼睁着浑浊的眼睛打量着满街道的人群,这是它大白天第一次从这什字大街上走过,它脑子空白一片,不知道背着它游街的这个人倒底长什么样,是不是老白?在什字街头的老槐树下,它对着远方的群山一声长嚎,街上的人纷纷避让,有人举起了手中的棍棒喊着,打死它!打死它!只有老白平静的说:“这是它在给山里的狼传话呢!游完街,狼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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