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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秀清原创】甜馍馍.馓饭.方向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我感慨她的闲情逸致,她真的是城市达人风格。就像杨绛曾经概括《围城》说:“围在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愿望大都如此。”我想:美食也如此。

她的甜馍馍,我们当地人叫“翻包城”。有两种面做成,一种是小麦磨的白面粉,一种是玉米面。蒸的时候有白面裹着卷上黄灿灿的糊麻油,或者是玫瑰花瓣。看起来像小葵花。吃起来口感酥软,香甜。也是我们北方人的最爱。

听说饥荒年代渴求一袋白面,像摘天上的星星一样难。吃的只有染绿肠子的野菜,如苦苦菜,水煮蒲公英,生吃的辣辣樱子,荞麦面馍馍,黑刺儿蒸的馍,小灰条磨的灰条面蒸的碗驼子等。据说,黑刺儿碗托子吃多了,大便不通,娃娃们疼的哇哇叫。那时候,苞谷面的馍馍是主食,也是最好的食物。如果把刚出锅馍馍从蒸笼拿出来,夹一勺猪油,香酥的味道窜上心头。偶尔,得到一块白面馍馍那就是上等的饭食。即使擀一次长面,小孩会围着锅台转,眼巴巴地看见大锅里翻飞的面条,稀稀拉拉的,也像等待红纸裹的点心一样贪婪。

那时的父母要多难有多难,当眼睁睁地看不下去了,或扒火车去宁夏中卫‘背大米’,或步行去金城——兰州找活干,换得点滴米面养家糊口。那时候,妈刚刚过门,爷爷奶奶只生了我爹就相继去世,特别年轻。还留了一个姑姑,也只活了十八岁就病死了。爹和娘的婚事是三爷四爷张罗的,爹成了孤儿,却念了书,因此在村里当会计,妈和她同岁的小姑子(姑妈)一起由三爷领着去兰州给城里人擀长面。后来,摔着一条长辫子偷偷地跑回家的……气的三爷不停地骂:“加叫饿死去!”

后来,妈和爹有了大姐二姐,哥哥,三姐,我,还有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弟弟。到我记事的时候,似乎没有挨过饿,家里的苞谷面馍馍和馓饭是常客。可是,我特别馋黑乎乎的灰条馍馍。每当看见邻居家的小英子拿着灰条馍馍,我馋的流口水,趁妈去打麦场上干活,我偷偷地拿家里的馍馍换着吃。那看起来黑乎乎的馍馍嚼在嘴里甜津津的,像麦芽糖的感觉,像粑粑糖的感觉。

后来,爹去公社当会计。大姐小学没有读完就去了兰州塑料厂上班。家里姊妹多,爹除了照顾亲戚朋友,还要集资村里讨饭的乞丐和过路的货郎哥。那点粮票和工资不够用,生活依然拮据。

(二)我的记忆当中,家里天天一顿馓饭。

每当风箱呼哧呼哧地响,麦草霹雳吧啦地响,灶火里不是冒着一股黑烟,就是火舌突然膨出。烟熏火燎的感觉撩拨我的心。妈头上围着一条黑色围巾,大兜襟的粗布衫,粗糙的手里握着馓饭叉子。当锅里的苞谷面被开水滚着,凝结成一片时,妈开始弯腰搅,锅里的面像漩涡一样旋转成一朵黄花浪。等待冒着热气的馓饭拧成团。“啪”的一声,锅盖被妈狠狠地盖住了。嘴里唠叨着:“捂”上几分钟,就开吃了。

那黄色的馓饭被妈抄到碗里,尕大领小,每个人都有份,大的端满碗,小的端小碗。我们几个都在湾里的学校读复试班,那时,学校在十点半放学让孩子们回家吃‘饭罢’。我家在校园地面,一溜烟的功夫,我们站队回家吃饭。或是水葱咸菜,或是水煮干菜。再就是醋沾着吃。怎么吃都是难吃。我那时候讨厌馓饭,甚至讨厌妈。总是难以吞咽。

时间长了,我总是端着碗,趁妈不在家,悄悄地溜进靠窑洞的夹道里。此刻,筷子成了切割馓饭的杀手,一片,两片,三片,直到剩下少一点点。母鸡见了我比亲娘还亲热地咕咕叫,时间长了,鸡看见我就拍着翅膀围过来。尤其是那只大红公鸡,像闪电侠,像铠甲勇士……当我假装吃完馓饭,悄悄地靠近被火烧成焦黄色的蒸笼,拿上馍馍就向学校跑去。

记忆当中馓饭就是一团硬帮帮,黄团团,是盛在碗里的硬疙瘩,就像心里的疙瘩一样难受,酸味泛起。天天吃,早都腻了,烦了。妈悄悄地给我和弟弟馓饭里捂进一勺猪油,或臊子,我才砸吧着嘴巴吃尽,甚至伸长舌头舔碗底。至于姐姐们只蘸着醋吃。

记忆中,村里的人去中卫背大米和面解决挨饿的事。那就是沿途扒火车,本来打麦场是农业社收获的场地,也是孩子们玩耍的的乐园。此记忆中,贪玩的我们几个小孩,在被雨水浸泡着几乎发霉了的草朵上像老鼠窜来窜去,比如捉迷藏。快乐无比。此地,突然成了葬礼场地。我们再也不敢去玩耍了,特别是夜里,一到村口的大场拐弯处,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恐慌涌上心头。

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念书,听庄子上的大人讲,家在下沟沟里的‘李闯爷’去宁夏中卫换大米,一路上扒火车,被火车碰死了。由于年轻,庄子上的人只好把灵堂设在生产队的大场上,刚好大场在我家门口不远处。我只能远远的听到撕心裂肺地哭声……胆子大的小孩们,趁机吃到了一碗菜衬肉的荤腥和白面馍馍。我却掰着指头舔舐着也不敢去……

记忆当中还有一件关于我远房大奶奶的事。大奶奶个性强悍,干练,手脚麻利,沿铁路扒火车是她的长项,她也总是风里来雨里去地去宁夏中卫背米面。那一次去再也没有回来。爹和远房大爷,尕爷还有几个亲房爸匆匆去了一趟出事地点。从此以后,我每次路过他家,总是看见大爷的身影晃荡在一空窑洞下,黝黑的脸,叼着一个烟棒子吧嗒吧嗒地抽……

如今,青春一去不复返,到了天命,天天大鱼大肉,好日子似乎过剩了,追求精神粮食,健身房成了人们的追求,保健品被商家炒作,以至于素食主义成了一部分人的选择,五谷杂粮成了现代人的最爱。如小米粥,红豆薏米粥,玉米馍馍。我们去城里和文友赴约,带上野味——苦苦菜,糜面馍馍,玉米馍馍等当稀罕物。

偶尔,翻看路遥的《平凡的世界》“生命里有着多少的无奈和惋惜,又有着怎样的愁苦和感伤?雨浸风蚀的落寞与苍楚一定是水,静静地流过青春奋斗的日子和触摸理想的岁月”。

 当我嘴角仰着一抹微笑,一边听歌曲《嘴巴嘟嘟》,一边撅起屁股,拉开冰箱,把从老家买来的十五斤猪肉取出时,被冰包裹的肉白的脂肪白生生,原本鲜红色的蛋白质却成了暗红色。它坚硬的如躺在风里的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我没有了做肉食的欲望,即使熟了,也是大肉,是红肉。是‘三高’人员可怕的食谱,是血脂高的克星。我就是一个虚胖子,喝水都胖的类型人群,那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嘴,让倒挂的葫芦膨胀,放飞?进入中年的我,身体渐渐发福,还要大量吃红肉。或许,红肉是我们北方人的最爱,白肉是南方人的最爱。猪肉炖粉条是馓饭的最佳。几乎圈养在高楼了为什么要做?

再看微信圈,果果提议:写一篇同体《馓饭》的文章。这下群里像开锅的臊子汤,色香味俱全。雪人和花花浪,不约而同地答应。“好啊!有写头……”“老魏新视界平台见……”

果果,第一个敲打成文《吃馓饭》。第二个是雪人《舌尖上的乡村——馓饭记忆》第三个是花花浪的《想粮》一个被一个厚重,凝练有高度。我犹如在幸福年代敲开心灵大门,把浪费的光阴寻找回来,让锈拙的,贪婪人性注入了一剂新鲜血液……

再一次感悟:吃馓饭就像人们在时间的河流上建造的房子,在岁月蹉跎中,可以给自己一个驻足休息的地方。

这个地方,让灵魂安抚就足够。可是,人往高处走,而小时候被圈在高门楼里的自己,第一次随爹进一趟城,闭着眼睛,颤颤巍巍地拽着爹的袖口,过几次泛起黄土色波浪的黄河桥。胆子便大了起来,归来励志一定要当个城里娃……后来,经过哥姐的栽培,有幸成了乡里人眼里的城里人,偶尔,说着‘皋普’,住进了楼房,有了自己的小家和孩子,甚至省吃俭用,把生活的方向延伸到大城市,入住电梯房。美其名曰,用老了行走方便等,不是理由的理由填着永远填不满的欲。羡慕大款们在幽静舒适的乡下选购隔山近水的小别墅,渴望老了返回乡下,种一地小菜,没有农药,没有污染,我们添加剂。模仿小时候小葱下着甜馍馍吃。一碗猪肉酸菜馓饭等。诗里有了《乡愁》的味道……

偶尔,自己学妈当年馓饭的样子馓一顿馓饭,八十多的妈却站在一边总是埋怨:过来,我替你馓,你手上没有劲,馓饭若要好,三百六十搅……

眼看过年了,鸡鱼鸭肉,海鲜鱿鱼都有了,大小饭馆,特别是羊羔肉馆子,客人们都要一碗馓饭下肉。再怎么高档,却没有了当初的味道。在观看《舌尖上的美味》节目时,我进一步了解了,馓饭是兰州皋兰一带的传统面食,有早上吃一碗馓饭,快乐一天;晚上吃一碗馓饭,舒坦一晚,吃上一碗馓,一天干活不累的说法。

如今年过半百,怎么走,我还是想念馓饭锅底下粘上一层厚厚的瓜瓜柔柔,这是我小时候唯一能狼吞虎咽的,要么用手心捧着嚼,一边咔嚓咔嚓咀嚼一边用舌头舔舐,像舔舐一块点心皮一样。

微信圈上的有关馓饭一说,引起了文友们的共鸣,出生在七十年代的菜睬特别发出了一篇关于60年的《过年》。我看了,幸福多多的我们似乎领略了饥荒年代的恐慌,凄惨。

年到了,再一次去了老家,再一次听妈回忆。那时候爹在乡政府当会计,基本上没有挨饿,就是我的一个中川里的远房姨娘,那时候吃不上饭,到我们家来接济,爹好心挽留她们,让她们吃了一顿饭,准备领走的时候送些洋芋。结果,她们趁天麻麻亮,悄悄地拿了几个窑洞地上的洋芋溜了。本来,你爹要送给她们,她们怕不给,就提前下手。那时的贫下中农有句俗语:社员见社员,两眼泪涟涟,你家断了油,我家断了盐, 上大队去借钱,叫队长熊(训斥)一盘。

(三)我以为,是方向改变了,就如诗歌里一样:

候鸟已经飞向了南方

树掉光了叶子

一只骄傲的黑鸟

站在雪花飞舞的原野

让它内心的声音

在一部《这么……远,那么近》的

彩色电影里说

“做一只孤独的鸟的三个条件:

——飞得最高;

——不令其他的鸟烦扰;

——嘴向天上。”

而沉溺在低处的尘埃和羽毛

一直迷惑:

“理想混淆了名字和方向,

却消融不了生命中

最坚硬的那部分……那部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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