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蒜之乡。蒜薹收获季节。 251省道两侧,黄滩桥南北,“蒜业有限公司”一家连着一家,绵延数十里。前面场地都有摊位,摆着磅秤,立着大牌子,贴着红纸,写着“收蒜苔”和价格。 早上,卖蒜薹的人稀稀拉拉。 一摊位,儿子正在做着准备工作。 合伙人骑着电动车来了。拿出车篮里的红纸、毛笔和墨水瓶。 儿子:“你写。” 合伙人:“你写。” 儿子:“咱俩都不会写。” 合伙人:“那叫你爸写。” 儿子:“他还要去上课呢。” 合伙人顿了一下,朝远处望去,惊喜,一指,“那不是,来了!” 爸爸正沿途观光,拎着个手提袋,迈着方步,透过镜片啤酒瓶底样的近视眼镜,注视着每个摊位的牌子,一脸的严肃,轻蔑,撇着嘴。 有人开玩笑地不无讥讽地打招呼:“黄‘校长’,视察啊。” 一块儿的伙计反拍巴掌:“欢迎,欢迎。” “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顾走着,看着。 来到儿子摊位。 合伙人:“正等着你呢。” 爸爸一看,红纸铺在老板桌上,墨水瓶盖打开,毛笔摘了笔帽。 于是,他二话没说,放下手提袋,四平八稳慢条斯理地,提起笔,蘸了蘸墨汁,郑重其事庄严神圣地,写道:收蒜薹 X X 元 / 斤。一笔一画,横平竖直,方方正正,端庄典雅的楷书,大方大气。 儿子瞅着,“爸,你怎么跟人家写的不一样?” 合伙人指着“薹”:“是啊,这是个什么字?笔画弄么稠!” 爸爸正想宣泄,鄙夷而愤慨地:“都是――全都是――冬烘――白字先生!” “……”儿子一脸的疑惑。 “……”合伙人一脸的疑惑。 爸爸在纸的下方,空余处,写上“苔”,边注音边讲:“这个字,两个读音,两种用法:tāi 舌苔;tái 绿苔,苔藓。‘蒜苔’怎么读?怎么讲?莫名其妙!乱弹琴!” “……”儿子越发迷惑。 “……”合伙人越发迷惑。 爸爸指着他写的“蒜薹”,加重语气:“应该这样写!”忽放下笔,从手提袋里掏出词典,又大又厚又重,砖似的。翻到某一页,指着,“看看,‘蒜薹 suàn tái 蒜的花茎,嫩时可食用。’……‘薹’不能简化成‘苔’!”越发义正词严,慷慨激昂,像是在课堂上给学生讲课。 讲完,“啪”地合上词典,装袋里,拎起走了。 儿子和合伙人望着他扬长而去的背影,方步更方,不置可否,笑笑,遂粘在牌子上。 准备就绪,两人坐下,开始营业。 随着日头升高,卖蒜薹的人越来越多,车来车往,络绎不绝,熙熙攘攘。 来了一辆电动三轮车,装着蒜薹。开车人瞥了一眼牌子,咕哝一句:“这是收什么玩意的?”没停,过去了。 尽管搁了一把蒜薹作幌子也没用,人家不看,就看牌子。 儿子一怔,一笑…… 合伙人一怔,一笑…… 又来了一辆板的,装着蒜薹。开车人瞥了一眼牌子,咕哝一句:“这是收什么玩意的?”没停,开走了。 儿子一怔,又一笑…… 合伙人一怔,又一笑…… 车来了,车走了;车来了,车走了…… 儿子耷拉下脑袋。 合伙人耷拉下脑袋。 看左右和对过人家的那些摊子,有的一车接一车,有的同时停两辆车。五六个人七八个人忙活,热火朝天。卸车的,过磅的,码蒜薹的,算账付款……蒜薹堆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看牌价,都一样,不多也不少。 清脆悦耳的音乐,打破冷清。儿子的手机。女声:“收多少了?能忙过来不?” 儿子没好气地:“暂且不要来!” 清脆悦耳的音乐,打破冷清。合伙人的手机。女声:“收多少了?能忙过来不?” 合伙人:“暂且不要来。”看了下时间,12 : 30。朝儿子笑了笑。 “纯粹老迂魔!书呆子!当一辈教师穷三代!”儿子气哼哼地,一把扯下牌子上的红纸,团了团,摔到地上。“再去买张!” 合伙人骑车去了。 红纸买来了,铺桌上,儿子写:收蒜苔 X X 元 / 斤。歪歪扭扭,苍蝇爬的似的。粘在牌子上。 刚弄好,就来了一辆“时风”,老远,刺刺叫,一头攮到摊前停下,看准了似的,满满一车蒜薹,上面还坐着个押车的漂亮妞儿。 他俩眼前豁地一亮,顿时喜笑颜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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