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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世扬 | 橘花又开放

 海燕文化工作室 2020-09-09



橘花又开放


文/杨世扬



餐桌上。

“妈!橘花差不多开了吧?”

“差不多了!”

回想起来,似乎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问这个问题。

“你,刚阿叔,脚摔去,橘子管不了了。人家也不要种了。我们这两天要下去施肥料。”母亲淡淡地说。

早几年,母亲跟我们到城关,帮我们带孩子。父亲独自养塘、种地,确实很辛苦,也就把塘让出去,把家里的几亩橘园承包给村里管橘一把手的刚阿叔了。所以春节过后,虽然疫情仍未彻底消退,但是父母亲已经上上下下好多回了,做着橘花开放前的各种事宜。

闲谈中,母亲似乎有点发愁,今年这疫情这么一来,下半年橘子还有没有人要。而我似乎更关心那盛开的橘花,那满园的橘花,那清香浮动的我的故乡。

周六前一天晚上,母亲又说,“平的爸爸没了。”为此她没少往老家打电话,急着回家一趟的心仿佛下一刻就最好是黎明。平的爸爸,从母亲这边排过来,叫姑丈。我们这一辈叫丈公。现在眼前浮现着平的爸爸迷离的眼睛,以及对儿子——平的久久未婚一脸的遗憾……

周六还是来了。天光亮得很早,四月的阳光,明媚而活泼。泼在人的身上,感觉整个人都是精神的。

这一天,母亲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回去前横。一来是去一趟橘园,看看是不是可以施肥了,夹带灭一灭橘梢脑头;二来是去凭吊平的阿爸,那个被尿毒症苦苦折磨了三年的老人家。

等我们下去,母亲已经利索地把这几件事办完。

前横那一带,家家户户都会有一个小园子。或大或小,或是方方正正的,或是依地形而建。每户人家都经营得像模像样。橘树自然必不可少。

驻足赏一下橘花,是迫切地心思。让儿子和女儿闻一闻橘香,也是一大想法。


车子刚驶入村庄,就迫不及待地摇下车窗,大口大口地呼吸浸润着橘香的新鲜空气。在家门口停下车,准备和妻子领着儿子、女儿去看95岁高龄的奶奶。每次去奶奶家,总是绕路经过。特地从那片橘园经过。一向如此,对橘园的那份情感似乎根深蒂固的潜藏在内心深处。现在更是放缓脚步,慢慢徜徉。

走过三四个小园子。大片橘园便展现在眼前。从眼前一直向着天的尽头绵延。前一段时间还是墨绿色一片,现在白橘花在绿海中泛着波浪,在阳光中闪着耀眼的光泽。

“橘花摇曳四月风,绿波从中露玉容。”橘叶四季常青,几场春雨过后,抖擞抖擞精神,尽情舒展开来。过了桃红梨白的日子,蕴藏了一整个冬天的橘花在暮春悄然开放。橘花并不张扬,在墨绿的橘叶中间,一朵挨着一朵,一簇接着一簇,努力证明自己存在过,吐露着芬芳。一些橘树些许是去年太过努力,今年准备歇息一下,整体面貌上显得有一些冷清,橘花三三两两,不过它很淡然,没有争抢的意味,倒显得让你很疼惜它。一些橘树似乎有备而来,橘花一球一球的,非要在这个季节抢个头彩似的,把橘叶也淹没了,像极了一树的喷泉,不断地往外冒。那种高大的柚子树,花骨朵大,开出的花也大,大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可是终究敌不过浓密的树阴的遮挡。

母亲说:“我们家的花总体上不错!”看来,今年的橘子会有一个不错的收成。

儿子已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还时不时地喊几声“真香!”“真香!”,有时候还不忘变换着调子。女儿不停地跟着牙牙学语“香香”“香香”……

微风轻轻地拂过,橘花暗香浮动。整个村庄浸在橘花的清香中,像喝醉了酒一样,醉熏熏的。


  远远地看到小学、初中、幼儿园一字儿排开,静静地矗立在橘园中间,一条公路,连接着他们,通向远方,只是那条路没有以前宽阔,好像变得窄了。此刻,它们完全浸在橘花的香气之中。

每年的四月份,是橘花的鼎盛时代。整个橘园的橘香袅袅。依稀记得那时候的前横初中,学生人头攒动。整个乡的孩子,从四面八方会聚拢来求学。稍远一点的,读初一初二的孩子,每天骑着老式的自行车来回。初三的孩子普遍是住校的。相比之下,我们就近上学的孩子要幸福多了。每到这个时候,学校后面的那条机耕路就是初三学生的乐园。路的两旁是橘园,是结穗的麦子。晚饭后,夜自修前。男生、女生,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捧着书,慢悠悠地读着。有些干脆选择一片橘子树,席地而坐。大有不负春光的味道。而我因为学校离家近,早晨或者黄昏会选择人少的小路,走到离学校较近的橘地,然后读会儿书,待铃声快响的时候,再奔向学校。那是最美好的读书时光。

当然跟橘园有关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捡小橘。那个时候,橘花早就开过。学校也已经放暑假。漫长的暑假,学校就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家长就是我们的全权监督人。可是家长连自己的农活都忙不过来,哪还管得了我们呢?不把我们这些孩子拉去干农活已经不错了。那时候的我们好像有着敏锐的嗅觉,逮着赚零花钱的机会就上。

那时候,橘子树上的橘子还青的,大概弹珠那么大小。想来,一颗能长到秋天,且能变成金色的橘子,还真是不容易的。一部分橘子,来不及长大就已经凋落。而这些橘子,听说自有妙用。每年这个时候,一些小老板就专门收这样的橘子,据说是卖给医药公司,做中药用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这些事。反正那时候,大大小小的孩子包括一些大人,都会拎着扁扁的竹篮子、长长的藤条篮子……一个劲地往橘园里钻。橘地被捡的像打扫过一样。近处的没有了,就到很远的地方去捡。等到把小橘卖掉,接过老板的钱的时候,那五毛、一元、两元的花花绿绿的钱,简直就是一笔巨款。当然有时候那些钱还不够敷药费的。有一回,由于天气实在太热,橘树下又闷热不透风。结果我们兄妹三人,一个接一个因为中暑,进了乡卫生所。父母忙完了田地里的农活,又要腾出时间来照顾我们。父母自然不会动我们赚来的钱。而我们隔个一两天又加入捡小橘的大军。  

一路迎着橘香,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奶奶家。95岁的奶奶还是很硬朗的。很多事情都能自己料理。赶集市还走路生风。看到我们来了,她迎出来,无比怜爱地看着重孙,左一个囡囡,右一个囡囡。


前门的阿婶也围过来了。家长里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轻快地,聊的是儿孙的事情;低沉地,陈述的是村里谁家的老人走了……正讲着,平的姐过来了。其实母亲更愿意叫“道寻的姐”,那是一个能干的儿子。用母亲的话说,就靠他撑起了这个家。平的姐,应该年近五十,但是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一定长得标致极了。她沉痛地讲述父亲生病痛苦的经历,还讲述父亲临终前如何如何清醒地交代后事……我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平的爸,从我家后门经过的情景,很和蔼地说:“回来啦!”虽然平的姐一个劲地邀请我们去她家吃午饭,但是这个当儿又怎能去麻烦她呢?只是说,等办丧事的当天会过来。回来的路上,母亲叨叨着他们这一家,言语间渗着一些隐隐地切切之情。

告别奶奶,已是中午,我还想再待一会,走走橘园,嗅嗅橘香……虽然橘香依旧,村庄依旧,但是每一次来,都觉得那些人已经渐渐老去,而那份浓浓的乡情愈久弥香。

橘花应该还能再开上一段时间,橘香也应该还能再酿上一段时间…… 


世扬,宁海县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教师。

□编辑:叶寒

□图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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