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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坛春秋】永远扯不断的师生情 ——陈晓华老师班主任工作经典片断

 陶继新教育文集 2020-09-09


陈晓华这个名字,是先后从江苏省的朱永新、天津市的张万祥和广东省的黎志新等老师那里知道的,而且他们的意见空前一致,那就是强力推荐我去采访他,因为他太优秀了。

于是,采访陈晓华老师,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美丽期盼。

2008年4月14日,我终于走进了他的世界,赶到了他那狭小却温馨的办公室里,就在柔和的灯火下,拉开了采访的序幕。

朋友式的部落团队

陈晓华的班有七个组,他称之为七个部落。这有点原始味道,但也有了原始式的团结。既然是部落,就要有部长。部长不是班主任任命的,而是全班民主选举产生的。凡是竞争部长者,要公开演讲,在全班学生面前展现其思路与才华,以期招聘到志趣相投的部落成员。

部长一旦确定,就要在全班范围内招聘其部落成员。各个部落的人数根据班级人数灵活确定,而且是双向选择。这样,部长与成员之间,便成了朋友之间的关系。这为以后开展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础。如果是班主任任命的部长,为其组合的成员,就是干部与同学之间的关系。部长的权威性势必受到挑战,即使布置打扫卫生任务,成员也可以爱听不听。而部落改变了班主任的任命制,变成自由组合,双向选择。这样,就有了一定的契约关系,更形成了一个共同体。每个部落值日一周,相当于以前的值日班长制。这样,各个部落之间,在校园文化及班级要求等方面都形成了一种潜在的竞争。流动红旗是不断流动的,而且流动到哪里,还要为之照相。开始的时候,是陈晓华为他们照,但比较古板;后来被学生“夺权”,结果,照出来的相片生动而自然,甚至颇有创意。

陈晓华认为,班级干部也不能终身制,最好是人人都有当官的经历。七个部长,七天一轮,现在已经到了第五任部长,有了35任部长,只有5位学生没有任过部长,绝大多数学生得到了锻炼。

这样一来,不管干什么事情,几乎人人都在尽心尽力。不然,在以后的重新组合中,你就没有可去之地。即使哪一个同学忘了做事,部长也会及时提醒。结果,陈晓华这个班主任,除了负责竞选部长和部落常规管理的评价之外,几乎达到了一种无为而治的境界。

也许有人会问,这样,班主任会不会有一定的失落感,会不会大权旁落,学生会不会不听班主任的?陈晓华说,首先,要充分相信学生,如果一直处于班主任的监管之下,他们不会有创造性,甚至会有抵触情绪。对学生的相信,会使他们产生一种心理安全感,他们反而会更加尊重班主任。

在这方面,陈晓华有过沉痛的教训。在刚刚工作的时候,为了干好班主任工作,他几乎无事不管,无事不做。他认为,自己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学生一定会对他感激不尽的。然而,事与愿违,他与学生的关系越来越僵。为了报复他,有的学生甚至悄悄地将他自行车的气放掉。反思起来,他认为还是急功近利使然,太想在学生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其实,班主任工作是不能有名利思想和功利趋向的。一个教师呈示在学生面前,任何的掩饰都会被学生雪亮的眼睛剥蚀得一干二净。

这些年来,陈晓华淡化了名利思想。只要理解学生,真心为他们好,且让学生体会到,这样,威信就会越来越高,和学生的感情越来越深。

唤醒孩子沉睡了的亲情意识

当下学生对亲情的淡失,已经成为教育的一大缺失。但人们对这个问题大都估计不足,就是对学生相当了解的陈晓华,也在他所召开一次“感悟亲情”的主题班会上,对学生的亲情之淡感到震惊。

他刚刚把“感悟亲情”这个话题写出来的时候,教室里就有了一片唏嘘之声。但是,陈老师还是要求学生不得以任何理由放弃自己的发言。他相信,会有学生体味这种世间美好的感情的。

于是,大家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看法,但主要的观点却与陈老师想的背道而驰。甚至有的学生认为,亲情是强加在人身上的感情,这就决定了它是一种极不公平的感情。它随着孩子“哇”的一声啼哭,随着生命的降临,就强加在毫不认识的人身上,迫使他们生活在一起,迫使他们互相接受。而且亲情不是公平的感情,一方给予另一方肉体,这一事实决定了有一方必然处于强势地位,而另一方则处于劣势地位。这种先天性的不公平在中国最明显的表现形式便是封建家长制。由于亲情的强制和不公平,使它成为上一代束缚下一代的锁链。即使在今天,打着亲情旗号的家长制仍然在中国大行其道,体罚、责骂等等有违现代文明的野蛮行为在中国某些家庭内仍然司空见惯,“棍棒之下出孝子”的观念在中国仍然大有市场。还有的同学说,亲情从一开始便是从物质血缘关系开始的。其中一方在很长的时间内无条件供养另一方的生活,导致另一方一直处于“负债”的生存状态,虽然一般父母都说不图什么回报,但无论从法律的角度还是道德的角度,下一代都必须供养上一代以“还债”。这种利益的亏欠像一条锁链将上一代和下一代紧紧连在一起,一旦有人想挣脱,就会被社会所不齿。这就使得亲情成为无法解脱的一条不归路。

同学们争相发言,对亲情口诛笔伐的声浪几乎一浪高过一浪,甚至有了一定的“理论”探索。陈晓华微笑着的脸开始收缩,变得庄重起来。但是,他有一个强烈的意识,那就是必须在四面楚歌中突围,而且一定要胜利。于是,他开始陈述自己的观点——“同学们关于亲情的某些看法,反映了我们深圳特区学生思想的开放;但是,有不少观点,我不仅不敢苟同,甚至感到痛心。”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学生也特别专注地盯着他那张近乎变形了的脸。

陈晓华继续他的叙说。他先谈了自己对女儿的关心,即使自己累困交加的时候,为了女儿,他也总要满足女儿“折腾”自己的需求。这就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亲情!

陈晓华又谈起了小时候自己的一段亲身经历。为了玩陀螺,他决心自制一个最大的陀螺。可是,就在制作即将完工的时候,锋利的刀刃无情地砍在他的手指上,白色的骨头露了出来,随后又被鲜血所模糊。他认为闯了大祸,一定会挨骂的。他想隐藏真相,可还是被心细的母亲发现了。母亲非但没有骂他,反而心疼得流出泪来,马上上药包扎,然后是强迫他在家休息。

1994年,陈晓华乔迁新居且请来父母后没几天,发现母亲吃饭的时候,端碗的手极不稳定。陈晓华很快发现,母亲的一个手指用医用胶布缠了好几层,指尖隐隐约约渗出点点血迹,便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嘿嘿,她前天砍猪脚不小心……”“你怎么也不说一声!”陈晓华生气地埋怨。“她不让我说,应该没事吧。”陈晓华赶快倒了一杯温开水,强行把母亲的手放在里面浸润,然后慢慢地、轻轻地撕下缠着的胶布,一层一层,一点一点地撕。当血肉模糊的手指隐隐约约地露出来,又看到指甲去了一半,红嫩的肉露了出来的时候,陈晓华的心有一种要碎了的感觉。母亲啊,这是为了什么呢?是怕儿女担心吗?陈晓华的女儿趴在奶奶的身边,直看得眼泪汪汪,禁不住哭了起来。

说到这里,陈晓华的泪水已经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有的学生也开始抽泣。

随后,陈晓华又谈起父亲的去世:“2000年12月3日下午,父亲有点不舒服,我姐说去医院看看,他不同意,说是小毛病,睡一晚就好了。没想到,4日凌晨2点多钟,他突然感到不适,呼吸急促,说话也十分困难。匆忙送往医院,当晚11时,就永远离开了人世。母亲说,他本应当没有事的,可是,他担心半夜三更,又是大冷天,会吵醒姐姐和姐夫。就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想的是子女,而不是自己。这种亲情,甚至用崇高都难以比拟它。”

说到这里,陈晓华已经无语凝咽了。有不少学生,也已经抽泣起来。整个教室里,像是凝固了一样。

过了一会儿,陈晓华又给同学们讲了另一个故事——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聪明的男孩汤姆给妈妈写了一张账单:“汤姆给妈妈到超级市场买食品,妈妈应付5美元;汤姆自己起床叠被,妈妈应付2美元;汤姆擦地板,妈妈应付3美元;汤姆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妈妈应付10美元;合计:20美元。”汤姆写完后,把纸条压在餐桌上,便上床睡觉去了。忙得满头大汗的妈妈看到了这张纸条后,只是宽容地笑了笑,随即在上面添了几行字,放回了汤姆的枕边。醒来的汤姆,看到了这样的一张账单:“妈妈含辛茹苦地抚养汤姆,汤姆应付0美元;妈妈教汤姆走路、说话,汤姆应付0美元;妈妈以后还将继续为汤姆奉献,汤姆应付0美元;妈妈拥有一个天使般可爱的小男孩,汤姆应付0美元;合计:0美元。”

陈晓华说:“父母对子女的付出,孩子一生能还清吗?同学们,你想到过回报自己的父母吗?你想到过这份亲情的真正价值吗?你们的老师自认为是一个有感情的人,自认为是一个有孝心的人,可在父亲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同学们,趁现在还来得及,对你们的父母说一声谢谢吧!”

这个时候,教室里学生已经有很多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陈晓华没有再讲其它大道理,他相信学生已经懂得了亲情是多么重要,应当珍惜这份一生中最为珍贵的感情了。

晚上打开信箱,陈晓华收到很多学生的邮件,几乎都是谈这次主题班会感受的,几乎都有自责、自省,特别是都有了亲情意识,都有了对父母的爱。一位网名为咯桑的同学在信中说:“那一刻,我们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学生时代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班会课,但我永远不会忘记您的泪水,因为它已经流进了我们的心里。正是您的眼泪,让这个寒冷的冬天挂着几缕温暖的阳光。也是您的眼泪,让我们仿佛在一夜间长大了。陈老师,谢谢您!这也是我们全班同学的心里话!” 

今天陈晓华向记者叙说这些事的时候,还是泪流满面。记者也是陪着他一起流泪,一起感受他那场真实而生动的亲情教育班会。

我们往往抱怨学生不懂亲情,不懂孝敬父母,但是,我们却很少从自身考虑,作为教师和父母,我们在为孩子付出的时候,我们又进行了多少亲情的教育?对此大而化的空语,听之任之的态度,恰恰决定了当代青少年亲情的淡失。从陈晓华的亲情班会我们感受到,孩子们不是没有亲情意识,只是这种意识被我们教育者长期掩盖且压抑了,于是处于沉睡状态;久而久之,它就会死亡。而唤醒孩子沉睡了的亲情意识,恰恰是老师与家长的一个历史使命。

逼“老大”戒烟

采访陈晓华之前,记者曾不止一次地拜读过他的学生关蛋所写的《厚情可载》一文,感慨于这个学生行如流水的文字,更感慨于他所记录的那个让“老大”戒烟的生动场景。

“老大”是陈晓华的别称,这是同学们对他的昵称,甚至是爱称,与黑社会中的“老大”风马牛不相及也。陈晓华的解说另有苦衷,由于已到“知天命”之年,环顾左右,在帅哥靓妹式的年轻教师面前,有点自感老矣,于是,他便自嘲地对人们说:“原来的学生叫我华哥,后来的学生叫我华叔,再后来大概是叫华爷不太好听,于是改叫老大。”

“老大”系高级“烟民”,虽然妻子女儿一再逼其戒烟,终因积习难改,非但没有戒,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妻子说他是“朽木不可雕也”,他自己则说是吸烟乃人生一大乐事。可是,由吸烟而引发身体的每况愈下,让所有关心他的人都放心不下。

“老大”的朋友是学生,“劲敌”也是学生。就是2006年5月31日——世界无烟日这一天,同学们开始了一场令他始料不及且蓄谋已久的“战斗”。

早读一过,班长正式宣布“战斗”开始,接着,Safari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禁烟标志,随后,全班学生几乎是一拥而上,匆忙而有序地在黑板上签上了各自的大名。然后,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胸有成竹地等待这场“战斗”的打响。

10分钟后,“老大”终于走进教室,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这些乖得有些反常的孩子们。他还是开始讲课了。当他准备拉下黑板写板书的时候,全班学生都瞪大了眼睛,审视“老大”发现这一杰作之后的惊诧。“老大”毕竟是“老大”,他只怔了怔,竟然对此不作任何评价,继续讲课了!这令原本斗志昂扬的孩子们一下子“败”下阵来,精神一下子萎缩下来。可是,他们发现,趁大家齐声朗诵的时候,“老大”开始将目光盯在黑板上,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于是,同学们自信起来,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似乎胜利在望了。

下面,我将关蛋同学《厚情可载》中的一段真情叙说照录如下,供读者欣赏——

“黑板上溢散的浓浓的关怀,回荡在教室里,任凭风如何吹,那份浓情仍是化不开,却似越来越浓,飘进每个人的心田。我想,只有神8的学生才能想出这鬼灵精怪的点子,叫‘老大’出其不意,却蕴涵了39颗心的情,满载了39份情的心,点点滴滴,交织交融,虽无法看见,但心有灵犀。最后,在每位成员的迫切要求下,‘老大’顺民心,合民意,在黑板上留下了他的签名,十一个字母组成的汉语拼音,那也是‘老大’的签名啊!既然签了,就是一种决心,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很满足,因为我们明白,‘老大’懂我们!”

这次采访的时候谈起这段经历,陈晓华依然感动不已。从那之后,他戒了烟,身体比以前健康了。他说,同学们对他的关心,会让他感动一辈子的。所以,没有理由不听他们的,也没有理由不爱他们。

采访中间,陈晓华让记者去看看他的学生。灯光下,同学们正在教室里专注地学习着;对于我们的光临,他们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陈老师悄悄地对我说:“给孩子们讲几句话吧!”我轻声且坚决地拒绝了。因为我知道,不管我用多么华丽的词藻来表达心意,在这个已经与他们感情上水乳交融的班主任面前,都会显得苍白而无力。

为了她的心灵归队

玲玲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女儿,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不听母亲的规劝,稍不如意,则以出走要挟。而母亲在爱裹挟下的谦让、容忍,更使她达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玲玲张扬的话语和从不考虑别人感受的言行,使她在班级里成为一只人人敬而远之的孤雁。

可是,她喜欢一个男生,而男生却不喜欢她。几次热情相约,都被婉言拒绝。于是,她公然在教室里把他的书包抢走,带回自己家里。

陈老师马上给她打电话,回答是“管不着”;第二天找她谈话,竟然以“不想说”断然回绝。陈老师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却是毫无表情地昂首而去,而且回到教室踢了桌子,摔了凳子。

陈晓华陷入坐立不安的尴尬境地,而同学们则表达了巨大的义愤。同学们不断地发来短信,“讨伐”玲玲,援助老师。

陈晓华除了对同学们表示感谢外,更有深深的担心。他在想,明天的玲玲来到教室之后,面对的将是一个鄙视和敌视她的群体。她会感到更加孤独,做出更加令人不可想象的事情来。而学生的感情压抑也似乎达到了极限,甚至有的学生发来短信说:“我真想掐死她,恶狠狠地!”

陈老师想,必须趁她不在教室上晚自习的时候,和大家好好沟通一下。

晚上19时整,陈晓华走进教室,向关心他的所有同学表示感谢,但他同时说:“同学们,我理解你们,你们都是为我好,但也请同学们理解老大,帮助老大,鼓励老大。”

他接着说:“我有以下几点理由,还请同学们好好想想,看看我想的有没有道理。”

坦白地说,在读他的“理由”的时候,我被感动得流泪了。记者摘录一些片断,希望也能感动大家——

“玲玲一时心态拧不过来,我们要给她时间,要有耐心。我们要帮助她,淡化这次风波,不必刻意走近她,更不能刻意躲避她,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就像没事一样,给她一个轻松的正常的环境。许多时候,这样的坎是需要自己才能迈过去的。将心比心,在我们痛苦失落的时候,我们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们期盼的是什么?那就是,伸出温暖的手,捧出真诚的心。”

陈老师特别告诫大家:“今晚的这些话,不要让她知道,让她慢慢体会,时间可以说明一切。也许几十年后,老大已经不在人世,假如你和她还有交往,倘不经意地说一句:‘其实老大对你挺好的!’相信她最终会明白老大的苦心的……”

说到这里,陈晓华的鼻子一酸,声音也变了调,不争气的眼泪竟然汩汩地流了下来。整个教室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他接过同学们递过来的纸巾,擦干眼泪,勉强说声“谢谢大家”,就挥泪走出教室。

在走到走廊的时候,他听到一阵阵热烈的掌声……

回家的路上,陈晓华的手机铃声阵阵响起,全是同学们发的信息,只是大家的情绪和语言与上次完全不同了。选取几条,以飨读者——

1.老大,别难过了,我们都会努力帮助她,为你分忧的!

2.老大,不要伤心啦!你的心意我们都了解,我们相信她也会了解你的。我们许多人都哭了,大家都很在乎你的!

3.老大,你是我们的骄傲!有你这样的好老师,我们还有什么怕的!老大,你要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位同学都会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她。其实,只要让她明白我们对她的爱与关怀她就会好起来的。

4.你就像我们的父亲,我们怎么舍得让父亲难过呢?所以希望你心情能放松点,就像你说的那样要给她时间,因为这的确不是两三天就会好的,所以不要太急,慢慢地多关心她。老大,她是非常需要你时不时对她不经意地关心和赞扬的,这个是我们做不到的。

5.老大,你不是说微笑最能打动人吗?老大的微笑对我们来说是最高的奖赏。所以请今晚务必睡个好觉,明天起床对镜子笑一笑,那样就很好!(明天别让我们看到你黑眼圈喔,很丢脸的!)

6.老大,其实她很在意你的话的。你那天让她早点喊大家做操,这两天她都很尽责。老大不要难受,我们都相信她一定能归队的。

7.“老大,你今天流泪的时候,很多人在底下也哭了。你今天走了以后,‘妞’在黑板上写:‘请有手机的给老大发个信息。’我们知道你好委屈啊!就算最后失败了,那也只能怪她不珍惜。现在我命令老大:喝杯牛奶,去睡觉,不准失眠!晚安!”

此后,一切都变了——

食堂,吃饭。五六个人和玲玲围在一起,有说有笑……

春游,玲玲的身边,总有许多人相随,谈笑风生……

课间,玲玲身边总有人,打闹调侃玩笑……

生病,许多同学打电话给她送上一份关怀……

陈晓华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因为,他从同学们对玲玲的帮助中,感受到了与老师心灵相通的大爱。

大爱无形,但却具有巨大的穿透力。它不但可以使玲玲这样的“问题”学生重新走出阴影,心灵归队,还可以使整个世界充满阳光。

过生日的“阴谋”

多年来,陈晓华的不少学生搅尽脑汁地打探他的生日,都因他的守口如瓶而未能如愿。他说可以给学生打赌,这个秘密将成为他们一生的难解之谜。为此,他对妻子和女儿都做了特殊交待,不管任何人,问及他的生日,都要一问三不知。

就这样,一届又一届的学生试图为老师过生日的梦想,都成了泡影。

2004年5月27日上午,陈晓华的喉咙剧痛,走到教室里的时候,心情还是像阴着的天一样化解不开。

上课,首先是三分钟演讲,付秧秧和向甜两个人快乐无比地走向讲台——

第一个成语:晓行夜宿

第二个成语:华封三祝

第三个成语:生机勃勃

第四个成语:日濡月染

第五个成语:快马加鞭

第六个成语:乐不思蜀

陈晓华感觉这些成语之间似乎缺少一种内在的联系,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付秧秧说:“大家听出什么端倪没有?”大家笑了起来,只有陈晓华一个人傻傻地解不开其中的奥妙。

此时,向甜一个转身,伸手把黑板拉开,顿时令陈晓华惊诧不已,“晓华生日快乐”六个色彩斑斓、俊秀飘逸的大字赫然显露出来。这时,陈晓华才想起前面的六个藏头成语,不正是“晓华生日快乐”吗?还没等陈晓华回过神来,热烈的掌声已经响彻整个教室。

措手不及的陈晓华一扫平日的潇洒,只是一个劲地说着“谢谢大家”。

陈晓华追问生日之谜的揭底者,最后找到了张尧。她的妈妈负责学校教工人事档案,张尧通过妈妈这个内线,确认了陈晓华生日就是5月27日。其后,才有了全班学生共同策划的这个“阴谋”。

2006年,陈晓华带的高一学生又在策划为他过生日的事情。没想到在5月16日这一天,“阴谋”被陈晓华发现,于是笑话他们,早在5月7号就过了,因为他是过的农历生日。同学们顿时陷入惋惜与嗟叹之中。

但是,这帮学生并没有终止这场“阴谋”,他们期待来年与老师再次较量。

2007年5月27日是星期六,补课,不必早早到校,9点的时候,陈晓华才到校门口。

门卫开门示意他停一下。于是,他挂好刹车,打开车窗。

门卫端出一团组成心形图案的一大簇鲜花,说是班上同学送的。陈晓华一看,全是玫瑰,鲜红鲜红的;一数,不多不少,恰好40朵。如果抱到办公室,大家看见了,多不好意思啊!可放在车里,太阳地下,车里像是蒸笼,会蔫掉的。于是,调回车头,把花送回家里。然后回到学校,直奔五楼。

走至楼梯转角处的年级公告栏前,陈晓华又吃一惊:上面怎么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东西?仔细一看,全是班上学生书写的祝老大生日快乐以及调侃老大抽烟之类的标语。如:“老大最帅!”“老大玉树临风!”“老大淡妆浓抹总相宜!”“红袖最红!”(注:陈晓华网名为红袖)“老大,生日快乐!”如此等等,应有尽有。

一贯不事张扬的张晓华,只好一张一张地撕下来。

走到办公室门口,没想到门上也是一样的红红绿绿标语,他一边撕一边看:“老大的笑容最迷人!”“一幅简易画,两颗红心相叠,一支箭穿过,心里面分别写着老大和GT2。”……

10点,陈晓华夹着书,往二楼教室走去。

未入教室,又是一片绚丽世界,整个走廊的窗子上贴满了大小不一、花花绿绿的标语,而且其中的文字写得妙趣横生。教室的前门上,也是标语,甚至有点滑稽——“热烈欢迎陈晓华专家来我班传经送宝!”“我是世界上最帅的烟民加语文老师!”“老大最爱GT2班,最爱陈容,最爱老婆!!!”

忍俊不禁,陈晓华竟然大笑起来。

走进教室,认为“闹剧”已经结束。没想到,讲台上也贴满了标语:“我是老大我大牌!”“我的2班最可爱!”“老大大红大紫!”“我最爱抽烟!”……

陈晓华一脸的笑容,一脸的无奈,一脸的尴尬,一脸的幸福!

哪里是上课,好像某个世界名人召开记者招待会,闪光灯犹如星光闪烁,虽然多是手机加数码,却也令人目不暇接,格外壮观。

开始作文讲评,但总感到学生有点心不在焉,而且眼神时不时瞟向窗外。陈晓华正要提醒大家注意听讲,门却轻轻地开了!

一个足足八磅重似箩筐大小的蛋糕,由满脸微笑着的李林妤缓缓地推了进来。

李林妤不是转学去了中加正在准备出国吗?陈晓华纵然神思天外,也不会想到她如天女下凡般飘忽而至!

陈晓华真的惊呆了!

课是没法上了,大家吃蛋糕吧!一阵欢呼,地动山摇。

点蜡烛,一根又一根。欢呼、唱歌,唱完又是一阵欢呼。然后是起哄,许愿。

这个时候的陈晓华没了教师的一点儿威严,一如温顺的羔羊,乖乖地按照学生的指令照做:许愿,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吹蜡烛,要一口气,然后是欢呼,再欢呼!再后来就是分蛋糕,而且非要陈晓华来切不可。于是切开,然后交给他们。

张妍把写有“祝老大生日快乐”字样的一大块蛋糕分给陈晓华。

陈晓华端在手里,虽未入口,早已甜在了心里。

吃完蛋糕,张妍把一袋曲奇饼干送给陈晓华,全班鼓掌!

将它分给学生吧。可是,打开一看,全是花花绿绿的祝福,哪是什么饼干,全是送给老师的一片心!密密麻麻的字迹,布满各种各样折叠的图案,手艺精巧的背后,是40颗良苦用心!

陈晓华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在学生的提议下,结结巴巴地表示了自己的感谢之情,然后是向学生深深地鞠躬。

晚上,陈晓华第一件事就是让妻子和女儿分享这份特殊的生日礼物,曲奇饼盒子的里面以及盖子上,龙飞凤舞地签满了全班学生的名字。足有一万多字的生日礼品,蕴涵着学生对老师的热爱与关切:

“今天我们也要来管管你,也不好好照顾自己,连生日都要我们来操心……”

“感谢这个给予你生命的日子,是它,让我们的希望成为可能……”

“在你生日的这天,我要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辈子能做你的学生,是我一生的骄傲!”

“我希望你别忘了我,一个各方面都平平常常,不过却有缘与你共处三年美好时光的人。”

“被你教了以后,我才深刻地体会到一个好老师对于学生的影响力有多么大。我常常有一个特不实际的想法,要是你能和我们一起上到大学该多好啊……”

“策划这次‘阴谋’,只是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的家人,还会有一群学生在意你的喜怒哀乐,在意你的欢笑与泪水。”

“折一只纸鹤,代表一份心意,那是老大给我的一片世界,为我插上翅膀,得以自信地翱翔在广阔的天空,这只纸鹤,也满载着我深深的祝福……”

是夜无眠。

盘旋在陈晓华心里的只有一个思想:“我当永远真心善待我的学生!”

其实,学生策划的类似的“阴谋”还有很多,他们的谋略,远远超出了陈晓华的想象。如果不是受到篇幅的限制,记者还会写出许多近乎离奇且又感人肺腑的故事。

陈晓华对记者说,他不希望学生采用这样的方式来为他过生日,可是,他又期盼着学生与他的感情愈积愈厚。

当浓浓的夜色向我们袭来的时候,采访也即将结束。他用私家车把我送到深圳市新豪方酒店。就在我们分手的那一刹那间,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感慨不已地说:“当我垂垂老矣的时候,我坚信还会有类似的‘阴谋’。那个时候,我的学生已经成人成才,甚至有的已经远走高飞。可是,那根永远扯不断的感情之线,永远将我们维系在一起。”

我住在酒店的12楼,透过窗户,眺望陈晓华远去的方向。只有华灯照耀下的林立的高楼和穿行于路上的小车。不知哪一辆小车是陈晓华开的,但我知道,关心他的不只我一个,也不只是给他过生日的那些学生,还有很多,很多。

(原载于《教坛春秋 ——20位中学教师的境界与智慧》,陶继新 著一书中;福建教育出版社,2014年5月第1版。)

陶继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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