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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继新|有同有异,均具妙趣——杜诗两首比较谈

 陶继新教育文集 2020-09-09

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在流离失所、备受磨难之后,于公元760年定居成都草堂。在那波光闪闪的锦江畔,繁花铺地的花溪边,暂时远离了兵戈的扰攘,步入到一个较为安静的生活境地。览物生情,欣然挥笔,写下了不少清新恬淡、别具情趣的山水田园诗。公元761年春写的五律《春夜喜雨》(以下简称《春》)和七绝《江畔独步寻花》(以下简称《江》),便是两首脍炙人口的佳作。两诗在写景抒情等方面,有同有异,均具妙趣。

两诗相同点之一,便是寓情于景。《春》中,诗人工笔细描地绘出了一幅春雨降时的生动画面,抒发了彼时彼地的异常喜悦之情,表达了诗人对农事的由衷关切之意。但诗人并没有将自己的感情不加掩饰地披露给读者,而是巧妙地蕴含在景物的描写之中。诗人雪春雨随微风夜至,巧选一个“潜”字,可谓抓住了春天夜雨的特征,不仅不给人以风雨凄凄之感,反而流溢出心悦神爽之意。“润物细无声”,则把春雨滋润万物而又不声不响的“品格”写出来了。韩愈的著名七绝诗《初春小雨》中“天街小雨润如酥”一句,也巧用“润”字,真是异曲同工,均得妙旨。当时杜甫夜闻雨声,喜不自胜,于是披衣而起,推窗外观,映入眼帘的是野径阴云与江船火明:有明有暗,有点有面。但这里并非突出船明,而是以船火独明,反衬野径云黑;以野径云黑,暗示天阴如墨,夜雨未止。这阴雨,不是连月不开的霏霏秋雨,也不是倾盆而泻的盛夏暴雨,而是滴滴入土、滋润禾苗的甘霖。因此,诗人对此阴云,无厌恶感,露欣慰意,呈喜悦情。诗的尾联,则通过诗人的丰富想象,描写了明晨早起,将要见到的雨后成都那别具情态的美丽鲜花。这幅图画,色彩浓艳,画面明丽,妙不可言。全诗呈现出一种清新秀丽的意境,虽然“不露喜字,但却充满喜意”(肖涤非《杜甫研究》)。

如果说《春》抒发了诗人的喜雨之情的话,那么,《江》则更加微妙地透露了爱花之意。前两句直接写花,由蹊上写道树上。写蹊上之花,巧用“满”字,呈现一幅花铺满地的图画。写树上之花,以“千”、“万”写其多,以“压”、“低”状其盛。这样,便绘出了一幅花开满地,令人目不暇接的美景;而繁花缀树,又不由令人想到花色的鲜艳、花味的馨香。下两句写群蝶的戏花起舞、莺儿的自在鸣啼,便使全诗富有了一种更美的意境,而且色、味、姿、声无所不有,呈现出一派繁花枝头春意闹的景象,不由得令人心向往之,并产生一种审美的情趣。诗人写群蝶戏花,不忍离去,又何尝不是自己欣赏鲜花,出神入化,爱在心间,喜在眉梢,移情于蝶,流连忘返呢?写娇莺啼鸣,又何尝不是诗人移情于鸟,赋物以情,觉得它唱得悦耳动听,正像自己对鲜花的赞美、诗情的陶醉一样呢?

两诗相同点之二,便是描写景物,有动有静,互相映衬。《春》是先动后静,《江》是先静后动。而两者之动,都不是雷鸣电闪、惊心动魄的大动,而是淋淋沥沥、翩翩起舞的小动。细雨和着微风,悄悄而来,似若无声。听之悦耳,品之赏心。戏蝶起舞,姿态优美;娇莺鸣啼,柔和动听。观之雅兴顿来,听来心畅意舒。这是一种多么优雅的微妙小动啊!诗人写云黑火明,明暗、点面相衬,一幅令人喜爱的幽静之画;鲜花铺满蹊径。缀满枝头,又是另一幅美妙的静的画面。而这些静的画面,又与动的画面相映成趣,形成有动有静、优美恬淡的更美的画面,使诗歌别具色彩,深富情趣,具有了更深邃的意境。

不过,两诗也有不同之处。《春》写得时间较长:喜听夜雨→推窗外观→想象明晓,有一个连续的进程。诗人一系列的动作,读者读而可知,诗人彼时自知,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一个“我”在活动、在思考。但《江》则不然,他仅是诗人一俯一仰、一视一听的短暂一瞬间所感受与观察的形象的再现。而且彼时彼刻,诗人已不复知道还有一个“我”在,完全步入到了一个忘我的境界之中。花蝶娇莺,自是美丽可爱,但更染上了诗人的感情色彩,具有了美学的价值。较之《春》,诗人感情的流露,更见蕴藉而巧妙。

对于《春》诗最后两句的理解,有人认为是杜甫明晨早起远望所见到的雨湿花重的景象。但仔细一想,似觉欠妥。诗的题目是《春夜与晓喜雨》,完全是写的页时所闻、所见、所想,有夜雨而想到“润万物”又想到花也必为其润,进而又想到“花重锦官城”的瑰丽景象。诗贵含蓄,深忌直说,诗贵想象,未必全是耳闻目睹。况且作如是观,更突现了诗人的“喜”,合乎情理而意境更见幽美。

总之,这两首诗含蓄隽永,清丽明快,各具韵味,诗意盎然,从中令人窥见了杜甫写景诗的精妙,给了人们审美的享受。

(原载于《中学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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