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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 岁月之伤(文/段美华)

 当代文摘 2020-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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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D:zhongwaiwenyi

重名家,力扶新人


『岁月之伤』


作者:段美华(安徽黄山)

人生,在充斥着太多的未可知里我想苦难是最让人心寒的。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皖南山区是一片贫瘠落后的土地,我的父亲是在新中国成立前两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我的奶奶是当时村里最温柔漂亮的媳妇。然而美丽却被一种叫命运的东西玩弄着,亵渎着,奶奶前后嫁了四个男人,而每一任丈夫都是年轻轻就死了,因此,奶奶被当地人唾弃为不详的女人。在那些我无法参与的岁月里,我不敢想象奶奶是靠着一种怎样的毅力和信念支撑着生命的,也许是几个嗷嗷待哺的子女吧,而今天我这笨拙的笔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当时奶奶的艰辛和困苦的,而更可悲的是在当时,人们意识形态的局限性更让她被无知的乡人们轻视着甚至是欺辱着。后来,从湖北流浪到安徽来的我的爷爷也就是奶奶的第四任丈夫给我的奶奶带来了她生命中唯一一个男孩,那便是我的父亲。然而,在我父亲八岁的时侯,身体一贯强壮的爷爷却突然暴病身亡。灾难有时候并不会因为你的不幸和痛苦而同情你,它更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肆虐着这个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家。重创之下的奶奶带着一家的孩子艰难地生存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像秋日里漫山遍野的菊,任怎样的寒风和冰霜都压不垮,顽强地跟命运斗争着。听父亲说即便是摘树叶采野果当饭吃,奶奶依旧可以将它们做得很可口,使得他们姐妹五个都能存活下来。任生活多艰辛,奶奶依然一直注重自己的形象,每天必须把家和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头如瀑的长发必定会盘起来结一个髻,挽在脑后,端庄而贤慧,虽然被种种白眼和恶语侵蚀着,却依然在这艰苦的岁月里苦苦地挣扎着,坚强地摇曳着。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造就一个人,在奶奶熏陶下成长起来的我的父亲从小就很懂事,而做为家中唯一男孩的他目睹被污言秽语溅泼的母亲的种种不易,早早地扛起生活的重担,十四岁便会赶着牛耕田了,其它各种农活都被他坚韧而顽强的碾压着。

穷和苦的日子给奶奶带来唯一的馈赠便是病,在我父亲十六岁那年,屈辱了一生的奶奶凄苦的一辈子划上了一个悲凉的句号。才刚上初中的父亲不得不辍学回家,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道路。苦难有时候或许也是一种养料,艰辛的日子让父亲养成一种独特的个性,那就是倔强和勤奋。那时候,已过了中国自然灾害的时期,一切百废待兴,翻身的农民第一要改善的除了吃便是住了,皖南山区密密的树林充满着富足而又上等的建筑材料:松木和杉木。那时要建一间房子,土木结构的也不是很难,砖是自己用田里的泥巴垒的,然后请一些人到山上去砍树,经木工师傅的丈量取材后,再一根一根的刮掉树皮再一根一根地用斧头辟成需要的方形或圆形的柱子和屋椽等。有的用凿子一个一个地凿成隼头,有的凿成隼眼,再将它们依一种当地建筑的格式其实就是徽派一一衔接对准,就组成一个房屋的框架了,然后村里的男人们都会来帮忙把这个房屋的框架竖立起来。而房屋中间的大梁是很讲究的,必须要上好的香椿木做,这在建房之前就要打听附近谁家有,等到竖立房屋的头天晚上就要邀上两三个人去“偷”,快速地锯完后塞几块钱放在树桩上然后扛着木料就跑,一般地,树的主人是领会这种游戏规则的,即使听见门外有人“偷”也不会出来,只等到“贼”走后才出来“捡”钱,偶尔也遇到有些主人也许自家亲朋好友早预订要的才会出来制止,于是“贼”们便嘻嘻哈哈地另觅“猎物”,或者笃定地保证到时一定帮忙“偷”。那时候的木工师傅在当地是很受人崇拜和尊敬的并且也很能赚到钱。受惯了白眼的父亲就自己找准了当地手艺最好的木工师傅死缠烂打地纠缠了好久,那师傅终于被父亲的诚心打动收下为徒,从此,父亲便一发不可收拾地钻研着这门手艺,努力和好学给父亲带来了一身的好手艺好功夫,很快便成了当时最有名气的师傅之一了。


乐观是最质朴的生活态度,无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算命运一次次地捉弄你,要活下去就必须抬起头。聪明的父亲也遗传了奶奶积极乐观这一特质,居然学会了拉二胡,还拉得挺好,是我们村当时的文艺骨干。

当四个姑姑相继嫁了人之后,父亲就规划着该给自己找个媳妇了,家,是一个多么温暖而又让人向往的地方啊,对我父亲来说,更有一种深深的渴望。父亲在事业顺风顺水后给自己建了座新房子,然后就该给房子找女主人了。

母亲是我父亲一生中最美丽的邂逅。这不是电视上的经典模式吗?伴郎看上伴娘,但现实中确是如此,父亲在帮他表哥迎娶新娘的那天一见钟情看上了给姐姐当伴娘的我的母亲。年轻的母亲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辩子,温婉得如山上的桅子花,淡雅而清香,纯洁而美丽。在父亲不依不挠热烈地追求后,我在第二年桂花飘香的季节里睁开腥松的睡眼在他们的期盼中来到人间。

本来,父亲终于苦尽甘来,可以迎接人生中一个事业与爱情双丰收的巅峰了。然而那个叫命运的东西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着人世间的一切,哪怕你再神通广大,它始终扼着你的未来,时常会给你来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和一个史料不到的意外。就在我五个月大的时候,一天下午,母亲外出农活,父亲邻村做工,我睡在木制的摇篮里由我十五岁的小舅照应着还外带照应着比我大三,四岁的几个表哥表姐,当他们见我已熟睡就锁上门各自四处玩去了。灾难再一次像个鬼魅般觊觎着我幼弱的身体,悄悄地,面目狰狞地指向了我。当盖在我身上的小棉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一个边角掉落在紧靠着摇篮的火坑(皖南人家当时一种特制的选用七,八十公分见方高约三,四十公分的大石块中间凿成一个圆形直径大约有二,三十公分的窝状里面放上木炭火用来冬天取暖用的)里了。棉絮遇到炭火慢慢地从我的脚下一直往上延伸地炙烤着,我娇嫩的双脚怎抵那温热炙烈的煎熬,才五个月大的小人儿又怎能逃脱,只得任由炭火的魔爪一寸寸地侵蚀着,等到已哭哑了喉咙的我被大家发现时我的双脚已被烤得面目全非了,这样的天灾人祸对于一对二十几岁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妻来说简直是一场晴天霹雳,可想而知的悲怆和束手无策,这使本来就内向的母亲从此一蹶不振在深深的自责中,终日以泪洗面。我父母在众多亲友一片放弃治疗的议论中毅然决然地背着我踏上了艰辛的医治双脚的征途,花完家中可怜的一点积蓄还高筑着债台。直到我十四岁了还仍在间断的后续治疗中,现在熟识我的人有很多都说我是我父亲一斧头一斧头干活赚钱包起来长大的女儿。感谢给我治脚的医生们,更感谢没有放弃我的双亲,救了我一条贱命让我活了下来,也使得我终于可以用我的残脚踏在我多舛的命运之途,撑着我生活的勇气,这也是坚强乐观的父亲遗传给我最珍贵的精神财富。


茫茫人世,滚滚红尘,谁的未来都不可预测,有哲人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凡夫俗子的我们又该用一种怎样的方式和态度去祈求一种助力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呢?我们所能给自己的是对生存的渴望里那点必须的坚韧和竭尽所能的刻苦。

我整个的小学过程中做过大大小小五,六次的修复,植皮,矫形手术,到了初中我竟然也可以独自去外地求学了,但母亲却总是担心着我,怕我受伤,怕我委屈,更怕我吃亏,思虑太多,最终因此抑郁成疾,所认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四十几岁就生病了,使本来就内向的她变得寡言得有点木讷,深锁的眉眼里一直忧郁地沮丧着。当我不用再为医治双脚而时常奔波于家和医院之后,父亲,我那可怜的父亲又不得不一次次地带着母亲穿梭在各大医院的各个检查室和治疗室。父亲用他所有的精力带着母亲四处求医问药,而积郁成疾的母亲终究还是抵不过病魔一次次的折磨和侵蚀,在2012年那个春寒料峭的正月里,在父亲万般不舍的低吟中永远离开了我们。这对于深爱着母亲的父亲来说是一场近乎夺命的重伤。

记得母亲住院,我和弟弟白天都为着各自的生计而忙碌着,但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探望,而其间一直由父亲代我们侍奉着,看着憔悴的父亲我们心里好自责,而父亲总是说我们太忙不要我们陪夜。每次当我和弟弟离开病房的时侯,父亲总要送我们走出病房,然后站在病房的门口目送着我们,深夜里,医院长长的走廊静穆得有点冷清,将父亲因过度劳累而佝偻着的身体定格得凄苦而落寞,在每次的回望中泪水总会情不自禁地流出来模糊着我的双眼,为我可怜的父母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如今,七十岁的父亲原本健硕的曾经承担世间多少风雨的背因太多生活的重负而失去原有的韧性被击压得弯了下去,那双曾经为他生命中最亲最爱的三个女人(慈母,贤妻,爱女)而一直劳苦奔波在生活道路上的双脚也被痛风折磨得不再坚定和稳实。

父亲,老了,真的老了,看着逐渐老去的父亲我心里暗暗发誓,在我父亲们有生之年里,我虽然无法摘除他心里所有的疼痛,但我一定要忍住自己的小脾气,用我最大的耐心去对待他,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陪伴他,一定不能让他因为失去母亲后而感到孤单。

  

作者简介


段美华,因为残疾所以喜欢与书为伴,不会写但喜欢写,希望大家可以交流指点,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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