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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红梅‖母亲的热炕头

 纪实纵横 2020-09-11

作者简介

    张红梅,女,1975年生,甘肃省通渭县人,热爱文学,喜欢收藏一些文学作品,爱读书,旅游,随记,尤其喜欢散文。

身边故事

母亲的热炕头

张红梅

在我们那个年代,家里是不架炉子的。到了冬天,炕,便是我们取暖的唯一方式数九寒天,娘儿们坐在热炕上,盖上被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干着活母亲和姐姐不是做鞋,就是缝补衣服干点别的活;妹妹不是掐草辫子,就是纳鞋垫,我看借来的连环画书

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你这个女子,不学着做针线活,以后到了婆家,有你受的气昵!我装作听不懂,继续看我的书。母亲拿我没办法,只好放任自流了。

她们各干各的活,还不耽误聊天,热热闹闹,欢欢喜喜。聊饿了,母亲跳下炕,煮上一锅洋芋,热上一盘子腌熟菜,炕中间放个小炕桌,大家围坐在周围,热热闹闹吃起来冒着热气的洋芋,剥了皮,就着辣子油泼的熟腌菜,在我们小时候就是美味。

  从小除了母亲,炕是我心中最温暖的地方长年在外游荡的我,每当想起炕,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母亲在那个年代,母亲身上汇聚着我们全部的幸福和期盼,有好几次开学的时候,父亲不给我学费,都是母亲去别人家借。第一次出门,也是母亲上村里当老师的岁爸家给我借的路费。小时候,父亲在我心里,只是那熟悉的陌生人,又怕又恨。怕,是怕他打母亲,是恨他对母亲的不好。记得有一次,我们吃完晚饭睡下了,母亲却坐在院子里没有睡,我知道她又牙疼了每次母亲都牙疼睡不着,拿个水磨石贴在脸上,整晚整晚地流着泪坐在屋檐下。小小的我,搬开门,站在黑影里望着母亲,心里充满着焦急和无助。没吃没睡的母亲白天还得跟着父亲干一天的活,母亲身体本来就不好,我看着父亲狠心冷漠的眼神,心里想,男人大概都是这样绝情的吧!长大了才明白,母亲一辈子受的委屈,是别的女人几辈子都不曾见过的,是无法用语言所能表述的。

 母亲十六岁大的时候,姥爷突然不在了懦弱的姥姥拉着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父亲在媒人的撮合下,用半篮子萝卜换来了母亲。年少单纯的母亲,来到这个比自己更穷的家,过着只知道干活吃不上饭的非人的生活她晚上饿睡不着,半夜起来,偷偷抓上一把豆子面,塞进嘴里,怕别人听见,不敢找水喝,面在嗓子眼粘住了,差点呛死,还挨了他们一顿打。就这样皮包骨头的母亲每天都得干活挣工分夏天还好,边干边趁人不注意,偷着捋上一把麦穗,搓一搓,吹一吹,打进嘴里,最起码饿不死人。最难熬的日子是冬天,粮食都交了公,一点吃的都没有人们成天爬在地里,刨苜蓿根吃,刨地里没挖干净的洋芋吃找到几个冻的黑黑的又蔫又软的碎洋芋,那简直就是挖到了宝,自己还舍不得吃,放进襟子里撩着,一边往家赶,一边往嘴里塞上一个最小的,和着泥巴嚼着吃,没尝出来什么味,就咽下去了那时候吃啥都是急的嚼不烂,囫囵吞下去了,肚子里似乎有一只手,时时抓扰着,难受直吐酸水。也不知道那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后来有了大姐,日子慢慢就好起来了,虽然还是很辛苦,但是最起码能吃上了。

  我出来挣钱以后,便把母亲接了去第一件事,便是给母亲做了一口牙,把她疼的坏了的满口牙都换掉这些牙折磨了母亲大半辈子,疼人都脱了像了。母亲坐月子的时候没人管,吃不上东西,又干活,落下了许多病根子。眼睛里长了一层,看不清东西,疼不行了,父亲便往眼珠子上撒点青霉素,钻心的疼。父亲从来没带母亲去医院看过一次,就这样,熬到我那年回去,和先生在县医院找了个熟悉的大夫,把那层刮了,才能看清东西了,也不怎么疼了。住院期间,顺便把母亲周身能治的病都给治疗好了在大姐的细心照顾下,母亲很快康复了出院的时候,母亲又变成一个精干利落的母亲了。

 我能记事大概是大姐出嫁以后吧,父母总是吵架,成天地吵小小的我时时担心母亲会被父亲打骂,睡觉都提着心。有时突然从梦中惊醒,跳下炕,跑去母亲的房里,看母亲是否安然无恙!晚上躺在母亲煨热热的炕上,总会梦见父亲打骂母亲的情景我想过去护住母亲,拼命地跑,急的快疯了,就是跑不动,张牙舞爪,嗓子喊哑了,腿动不了,就似没了骨头,腿软怎么跑都跑不动。在这魔咒般的梦境里挣扎着,扑腾着……早上醒来,一身的汗,浑身无力,软绵绵的。这样的梦伴随着我长大,结婚,直到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慢慢好起来了,母亲也老了!

  上中学的时候,因为离家远,我在一户人家租房子住冬天,房子里冻人的心都是凉的,那冰川似的硬床板,常常冻人的心都疼,很晚了,站在脚地上不敢上去托强说:你上来睡啊!总不能在地上站一晚上吧!我便磨磨蹭蹭的爬上去,刚把冻发硬的脚伸进被子里,生生疼了起来,赶紧缩了出来,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捂着两只冻僵了的脚。不敢睡

现在,每每想起母亲那热热的炕头,便泪如泉涌,更想母亲了!每每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我就在想,是自己太懦弱,太依恋母亲,还是那时候的冬天太冷?说不清,印象中那无边无际的冷,充斥着我的整个世界,无处可逃。

  后来,我初中毕业就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那温暖如春的热炕头,来到城市里打工。我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厂子里上班,住着八个人的上下铺,每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别人都进入了梦乡,我想着母亲,想着母亲的热炕头。不知道父亲又打骂母亲了吗?母亲的牙是不是又疼了?我可怜的母亲用尽一生的辛劳,一世的委屈,护佑着我们成长,她把最好的年华奉献给了我们这个家,奉献给我们这一群狼崽子,一辈子没花过父亲的一分钱,没穿过父亲的一件新衣服。买个针头线脑,油盐酱醋,都少不了父亲的为难和责骂我们的每一份成长,都倾注着母亲无尽的辛酸和委屈。对于母亲的一生,我只有说,不能提,一提都是泪!

我们家孩子多,母亲烧上三眼炕,才能免强睡下大姐出嫁以后,我和二姐,小妹睡厨房的炕每天早晨天不亮,母亲已经在厨房做饭了,我总是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母亲在灶间忙的锅碗瓢盆叮叮咣咣的碰撞声,翻个身,又热热乎乎的睡着了。早上醒来,母亲已经不在了,我拿上母亲烙的馍,上学去了。要是碰上星期天,我就要早早起来,收拾房子,做中午饭。父亲说我做的饭香,所以他们都下地干活,我在家做饭。收拾准备的差不多了,看时间还早,我就拿上一本书,爬在炕上读起来,此时此刻,爬在温热的炕上,我觉得是幸福的。

  升到初中以后,我睡不惯宿舍里的干床板,一到晚上,躺在床板上偷偷。我想家,想母亲那安然舒适的的热炕头!星期六放学回家,我一进门就跳上厨房的热炕,爬在被子下面,暖着那冻得冰凉麻木的腿脚母亲把提前准备好的吃喝,端过来放在炕头上我两个胳膊伸出来爬在炕上,吃母亲炒的洋芋丝,烙的葱花饼饼,喝着那永远喝不够的酸拌汤母亲心疼地望着我又饿又馋的样子,眼里是满满的心疼和牵挂。那样的眼神,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温暖。

  现在每当孩子们放假,我便和先生带着孩子们回家,晚上和母亲躺在那温热的炕上,听母亲絮叨着她的前陈往事母亲说,为了我们,为了这个家,她没有好好地陪过她的母亲,哪怕是在炕上陪着睡上几晚上,她的心里也会好受点。我想,留在母亲心底的那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就让我们来补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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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红梅‖ 爱的信仰

编辑:孙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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