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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风物志|香尘: 糖水罐头

 享道 2020-09-11

糖水罐头

香尘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有三种罐头:糖水罐头,午餐肉罐头以及凤尾鱼罐头,它们属于奢侈品,基本每次去只能隔着玻璃望望,咽咽口水,根本不敢向大人开口说想吃,两三块钱一瓶呢。那时候一瓶酱油二毛钱一瓶烧酒三毛钱,小孩子敢开口解馋的就只能是一分钱买十粒五颜六色的弹子糖,顶多顶多是五分钱买一包蜜饯。

        午餐肉最贵三块,凤尾鱼二块五,糖水罐头二块,前两者都是铁罐,看不见实物,外面商标纸上的图案再逼真也及不上糖水罐头那份可见的真价实货。一瓶瓶透明玻璃内,桔子菠萝苹果杨梅梨,它们沉浸在糖水里,果肉鲜艳,充满诱惑,真想吃呀,被大人拖着离开供销社时,还要一步三回头地瞄上几眼。

        相对别的孩子,因为我父亲是烧村宴的大厨,所以在吃的方面,一直比较优厚。那会婚丧嫁娶办酒席,一道水果甜羹是必有的,用料就是糖水罐头,加上煮好的一颗颗透明的洋西米。等宴席办好,主家会上门送谢礼,除了什锦糖和鸡鸭鱼肉,基本还会有两瓶糖水罐头。不过,不是马上能吃得着,如果恰好这段时间有啥亲戚生病需探望,糖水罐头就泡汤了,会被母亲当礼送出去,即便没有啥事,母亲也会将它们束之高阁,放在橱柜顶上紧贴着墙,凭我和阿哥两人当时的身高,即便垫着家里最高的长凳,伸手还是够不着,想偷吃,没门。

        现在人多讲究保质期,那会完全没有保质期的概念,保质期存在母亲的手里,要她肯舍得了才会拿下来。有时候糖水罐头的瓶身都积了一层灰,擦洗干净后,用菜刀口一刀一刀在金属盖上斩出十字纹,再用筷子撬开,然后就是我们大快朵颐的时光,入口后一嘴的满足,连糖水都喝光光了那勺子还含在嘴里,细细地咂吧,似乎勺上依然有着那些水果的美味。当然,也有遇到彻底变质的,可再心疼也只能倒掉,记得有户人家舍不得倒掉,放锅里煮开了喝,结果全家中毒送卫生院,看病花掉的钱能买几十罐水果罐头了,唉,真是。

       不过也是没办法,那时候家家日子过得拘禁,送礼的礼都成了周转品,都不舍得吃。我们家好几次收到掼奶油蛋糕,底下都发霉了,母亲觉得无法再留下转送了,就用刀把发霉的铲掉,剩下的往锅里蒸一蒸再吃掉,我们也照样吃得津津有味。我有个外甥女,堂姐家的,比我小四岁,爱黏着我玩,有次她说她家有个蛋糕别人刚送的,等可以吃了就分我吃,于是,我和她每天必定会悄悄打开蛋糕盒子闻一闻看一看,一星期过去了,两星期过去了,眼看着蛋糕慢慢长出了绿毛来,最终,被堂姐扔了。那年月,都想做人家点,人情往来好节省点,结果成了大浪费,那些吃的礼品,像蛋糕月饼糖水罐头等,有不少最后都没进嘴,进了垃圾堆。

        吃完水果, 罐头瓶子也是好物,母亲会收藏着用来装三伏天里用酱料罨好的酱瓜,一瓶一瓶,可以今年吃到明年。我呢会用来做玻璃灯笼,找个瓶盖胶水粘在广口瓶底,点段蜡烛,斜着让油滴满瓶盖底,然后迅速吹灭蜡烛,把蜡烛底部放入瓶盖,冷却凝固后,浑然一体,再往瓶口缠上线,可挂,可挑。在夜里,不知是否玻璃折射的缘故,非常亮堂。有时在夏天也把这瓶子当鱼缸,扯上两三根水草,从河里捞几条小毛鱼,养死再捞,一直放书桌上,铁打的瓶子流水的鱼,每天看看,还挺美。

        即便现在,吃糖水罐头,我依然还是觉得挺美。特别在夏天,买上几瓶什锦水果罐头放冰箱里,吃的时候,用一个玻璃碗,装七分满,一眼看得见的清澈里,乳白的椰果,淡黄的菠萝,橙色的桔瓤,朱红的樱桃,它们果肉丰盈,色泽可人,散发着小清新的香气,吃进嘴里,慢慢咀嚼,有夜雨一般的细脆声,一碗下去,暑气顿消。日常好时光无非这样,就像记忆里的事物,让人留恋的也无非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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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尘,上海嘉定人,文字爱好者。有散文、小说、诗歌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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